啊!想到我的痛苦将结束时,那就会使痛苦翻了一番!真是关于痛苦的虚妄的诡辩论;没有道理.没有公正.而且也许没有真诚的俏皮话.希望了结他的不幸,这是对绝望的多么愚蠢的理由(不,阁下,不是这样能结束自己的不幸的,扯断使我们跟幸福联系的最后的纽结,这只能使不幸更厉害,在悼念我们的亲人时,人家依然感到悲哀本身仍旧把你跟你的悲哀的对象联系在一起,而这情况并不比知道一切联系都断绝了那样可怕.......卢梭原注)!甚至设想这种奇怪的感情:有人最喜欢刺激现在的疼痛以保证它停止作痛,就好像有人划一道创口来使它结疤似的!当疼痛有一种诱惑力使我们喜欢忍受它时,剥夺生命以放弃痛苦,岂不是当场干了对未来感到害怕的一切吗?
年轻人,这你得好好想想;对于永生的存在来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能算得了什么?痛苦和欢乐有如过眼云烟;生命有如白驹过隙;从它本身说毫不足道,它的价值在乎它的应用.唯有善使它常驻;靠了善,它才算得是个东西.
因此你不要再说生活对于你是祸端,因为它是不是福祉,完全只靠你个人,如果活着是个祸端,你就更有理由要活下去.你也不要说你是获准去死的,因为这同样等于说你是获准不做人的,你是获准反抗自己的创造者和反对自己的作用的.可是你补充说,你的死不会对任何人带来祸端,你可想到你对你的朋友敢这样说吗?
你的死不会对任何人带来祸端!我明白:死亡损害到我们,在你是不相干的,我们的悼念在你根本不算一回事.我不再对你谈你所蔑视的友谊的权利:还有没有更可贵的权利(比友谊的权利更可贵的权利!说这话的是个智者!但这所谓的智者却是个自我钟情者.......卢梭原注)迫使你作自我保存的吗?如果世上有一个相当爱你的人,爱到要追随你,你没有幸福,她不会幸福,你认为对她就没什么对不起吗?实行你那凄厉的计划,对于一个为她最初的清白造成如此忧虑的灵魂的安宁能不扰乱吗?你不怕在那太温柔的心灵里重新打开那愈合得欠佳的伤口吗?你不怕你的死亡会跟着引起另一个更伤心的死亡,因为它对社会和德行剥夺了它们最有价值的装饰?假如她追随你而去,你不怕刺激她心中比生活更沉重的内疚吗?忘恩负义的朋友,不知体贴的情人,难道你始终只关心你自己?你永远只想到你的困苦?你对于你所珍贵的人的幸福完全无动于衷?难道你不想为那愿同你一块儿死的人而生吗?
你谈到法官和家庭中父亲的责任,他们没有叫你负责,你就认为什么都不受约束.而你受恩于养育你.赋予你才能和学问的社会,你所属的祖国,需要你的那些不幸的人,你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对不起吗?你作的真是确切的列举呢!在你列举的那些义务里,你单单忘了人和公民的义务.那个有德的爱国者曾拒绝把鲜血出卖给外国君主,因为他只应该为他祖国流血(关于圣.普栾拒绝作为雇佣兵参加撒丁王的部队一事见本书第一卷第三十四封信后的附言.......译注),而他现在在绝望中违反法律明文禁止而要流血,他到哪儿去了?法律,法律,年轻人!智者蔑视法律吗?无罪的苏格拉底由于尊重法律而不服出狱(苏格拉底于公元前约399年被控不敬神罪而被判处死刑.他的朋友劝他逃走,但他认为判决虽违背事实,但这是合法法庭的判决,他必须服从,便服毒而死.......译注):你毫不踌躇地违反它而没有理由地走出生活,你还问道:"我做了什么坏事?"
你想拿例子作为挡箭牌;你敢向我提到罗马人!你,罗马人!你居然敢提到这些光荣的名字!你讲给我听,勃鲁多斯是作为失望的情人而死的吗?卡东是为他的情人而撕破他的肚子的吗?渺小和软弱的人,卡东和你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给我指出这个崇高的灵魂和你之间的共同标准.啊!冒失鬼,给我闭嘴.我担心由于你的赞扬而亵渎了他的名字.一切有德的朋友听到这神圣和庄严的名字都应该跪倒在尘埃,并在心里肃静地向最伟大的人物顶礼.
你选择的例子多么不恰当!如果你以为罗马人只要觉得生命对于他们是个负担时就有权利抛弃它,那你把他们看得太卑劣了!你不妨看看共和国的好时候,你是否找得出只要有一个有德的公民,即便在经过最残酷的厄运以后,会这样摆脱他们的义务的.雷古鲁斯在回到迦太基时估计到等待他的酷刑而预先自杀吗?(雷古鲁斯:罗马政治家和将军.在第一次布匿战争时(公元前256年)他取得艾克农胜利并指挥了非洲战役,公元前255年被俘后被遣回罗马.公元前250年谈判交换俘虏时他劝罗马元老院拒绝迦太基的条件.后被迦太基人处死.......译注)波斯多米乌斯如果在卡夫丁峡谷(卡夫丁峡谷(Fourches Caudines):公元前321年萨姆尼特人(Samnites)在卡夫丁城附近的峡谷击败由罗马执政官波斯多米乌斯率领的罗马军队.萨姆尼特人在该地设置"轭形门"迫使败军通过以示侮辱.......译注)可以采用自杀的办法时,他有什么事不能做?执政官伐隆(伐隆:罗马政治家,公元前216年与保尔同为执政官,在第二次布匿战争时为汉尼拔打败,伤亡五万人,保尔战死,伐隆收集残部回罗马,他不因战败绝望,并因坚守岗位而受罗马元老院和民众的尊敬和欢迎.......译注)为了能忍受战败的耻辱,表现出怎样勇武的力量,连罗马元老院不是也对之赞赏吗?这么多的将军由于什么道理都自愿把自己交给敌人,而对于他们耻辱是如此的残酷,他们又是如此视死如归?这是因为他们的鲜血.他们的生命和他们最后的一息都是属于祖国的,耻辱和逆境都不能扭转这神圣的义务.可是当法律被消灭和国家成为暴君的猎获物时,公民们给自己收回了天赋的自由和自己的权利.当罗马不再存在,罗马人得容许不存在:他们已经完成了地上的任务;他们已不再有国家;他们有权处置自己并把已不再能交给自己国家的自由交给他们自己.在把他们的生命用于为垂死的罗马和为法律作斗争而服务以后,他们像曾经生活过一样地死得既有道德又很伟大;而他们的死依然是对光荣和罗马人的名字的贡献,使人们见不到在他们中间会有人作为真正的公民而为一个篡夺者服务的不光彩的场面.
然而你,你是谁?你干了什么?你认为因你是无名小卒而原谅自己?你的脆弱可以免除你的义务?因为你在你的国家既无名气又无地位而可以较少服从它的法律?正当你应该利用你的生命为你的同类效力的时偿,你居然敢谈到死!要知道你所设想的死是羞耻的和见不得人的:那是对人类犯的偷窃罪行.在离开人类之前,你先把它为你做的还给它.但是我什么作用也没有......我在世上没有用......可怜的哲学家!你不知道在地上找不到什么义务需要去完成,你就无法迈出一步去,而所有的人之所以对人类有用,只由于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