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的妻子怎样小心地隐瞒她的伤心,他也能感到并同她分担:这样敏锐的目光是无法受蒙蔽的.这种被压制的忧愁更使他深切感触到.他对我说过他曾多次试图作表面上的让步,为了叫她安心,他装出他本来没有的感情;可是灵魂的这种卑劣太跟他不相称了.这种伪装不但骗不了于丽,更使她增添了新的苦恼.那可以安抚那么多不幸的真诚.坦率和心心相印,在他们之间是被隐蔽起来的.是否要做得使他的妻子对他少尊敬一些,才能消除她的恐惧呢?他对她不采用伪装手段,诚恳地说出他所想的心事:但他如此单纯地说话,对鄙俗的意见很少表示蔑视,对自由思想的人很少带傲慢的讽刺,以致他的愁闷的坦白给于丽以更多的悲伤而很少气忿,使她既不能对他的丈夫传达她的感情和希望,于是她就更细心地在他周围寻求他有限的幸福的短暂的温馨."啊!"她委婉地说道,"如果这不幸者想在这世界上建造天堂,那就至少让我们尽可能使这天堂变得愉快一些吧!"(这种感情多么充满着人性,它岂不是比迫害者的可怕的虔诚心更自然,他们始终从事于迫害不信宗教的人,仿佛为了想把他们在今世就贬入地狱,自己成了魔鬼的先驱者!我不停地反复这样说,这些迫害者决不是信教者,他们都是混蛋.......卢梭原注) 这种感情对立的忧愁的帷幕遮盖着他们的结合,比任何其他东西更可证明于丽不可战胜的力量,由于在她的忧愁里还混合着安慰,她也许可以说是世上唯一能把二者联系起来的人.他们对于这重要一点的一切争执.一切争吵不仅远不能转变为忿恨.蔑视.吵闹,而且总是以某种感人的情景结束,只有使他们俩彼此变得更为亲切.
昨天,谈话固定在我们只有三个人时常常谈论的题目,即万恶之源上;我竭力指出,在世界观里不仅没有绝对的和一般的恶,即便是特殊的恶也比初看起来要少得多,而且一般说来,它比特殊的和个别的善要超过许多倍.我向德.伏尔玛尔先生举出他自己的例子;于是在深入到他的处境的幸福时,我以如此真实的线条来描绘,他对此显得很受感动.他打断了我的话,说道:"这是受了于丽的诱惑.她总是把感情放在理性的位置上,使它变得如此动人,必须始终拥抱她作为回答.这是不是从她的哲学教师那里学来的,"他笑着补充说,"她学到了这样辩论的方法吗?"
如果在两个月以前,这样的玩笑一定使我感到很不好受;但促不安的时候已经过去;我只有跟着笑了;于丽虽然感到有点儿脸红,但并不显得比我更尴尬.我们继续谈论.关于恶的数量方面我们没有争论,伏尔玛尔只限于承认应该好好做事,恶不管是多是少,它到底是存在的;单从这个存在出发,他得出结论是,在万物的最初原因里没有全能,也没有全福.就我这方面说,我努力指出,物质的恶的起源在物质的本性里,精神的恶的起源在人的自由里.我支持他关于上帝除了创造像它一样完美的其他存在和不让恶有借口之外是万能的.我们正在热烈争论时,我发觉于丽不见了.她的丈夫看到我在用眼睛寻找她时对我说,"您猜她在哪儿?"我说:"她去吩咐一些家务.""不对,"他说,"这个时间里她没有别的家务:她不用离开我,什么都做了."......"那么她到孩子们的房里去了?"......"也不大对:她的孩子们对于她不比我的安全更可贵."......"那么,"我说,"她在哪里,我完全不知道;但我非常明确知道她只作有用的事."......"完全不对,"他冷冷地说;"来,来,您看我是不是猜得对."
他开始轻轻地走着,我踮着脚尖跟着他.我们走到小房间的门口:门是关着的;他突然把它打开.阁下,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呀!我看到于丽跪着,双手合掌,泪流满面.她急忙起来,擦着眼睛,遮住了脸想逃走.我们从来没有看见她这样害羞过.她的丈夫不等她有时间逃掉,便激动地跑近她."亲爱的妻,"他搂抱着她说,"你心愿的热烈程度表露了你的动机;要它们灵验还缺乏什么呀?好了,如果上苍能听见,你很快就会如愿.""会如愿的,"她坚定和确信地说;"但我对于时间和机会还不清楚.但愿我能用生命来偿付它!我的最后一天便将得到最好的应用了."
阁下,来吧,离开您那不幸的战斗,来履行一项更高尚的义务吧.难道智者的荣誉在于为拯救一个人而宁可杀戮许多人吗(这里,爱多阿尔阁下有一封长信写给于丽.到后来他会谈到这封信;可是为了一些相当充分的理由,我不得不把它取消了.......卢梭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