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则凶杀案,投放在箭子川道上,能把方圆十几个村子炸得鸡飞狗上墙。箭子川道上的人就是这样,天下任何大事都与他们无关,而在眼皮下死了人,就比天还大。说白了,还是女人金贵,箭子川道上的女人,不论是瘸子傻子瞎子,只要能生孩子,就没有剩余的道理,总归或好或坏都有人会要的,尽管娶一门亲事所花的彩礼要他们在外面拼命很多年才能挣到,尽管娶进门之后,他们仍然会对她们拳脚相加,但在她们单身的时候,她们比金子还值钱。
于是,素素说:“镇上的女人真恶毒!”素素说的镇上的女人是指那“潘金莲”,可李逸却把前一个“阎婆惜”也联系起来,一时想不通,他觉得那阎婆惜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死,素素怎么能说也是恶毒呢?他没有接她的话。
但沉默了一会儿,素素又说了一遍:“镇上的女人真是恶毒!”
她的眼睛充满幽怨,眉头蹙成一团,也许她是生气了,或者就是愤怒,但李逸分辨不来。他唇上毛茸茸的一层未曾剃过的胡须出卖了他的故作深沉。二十二岁的年龄,还不足以准确地揣测三十一岁女人的真实心理。他对此毫无经验。其实,他对与他同龄的小姑娘也拿捏不准,他觉得她们简直就是小狐狸,眼睛骨碌一转,前后便是十万八千里的巨大波浪,在他看来,有些女孩子根本就是故意刁难人,撒娇过了火,就会令人生厌。
他极力装作大丈夫的样子,想对这两件事做一下点评,但心里思忖了两遍,竟觉得说什么都不好。倘若为那阎婆惜辩解,他怕引起素素的不快——这两起案件对她的触动太大,李逸不想惹恼了她。而若是顺着她的意思,仍然说“镇上的女人真是恶毒”一类的话,却又觉得太幼稚。但他终归是要发表一点意见的,不然,她眉头的疙瘩就解不开。
他只好接了话:“谁说不是呢!”说完,他就背搭着手,右脚踢着石子,望了她一眼,便又勾下头,看石子把地面揉出满目疮痍的面目。
她蹙起眉头的样子还真是好看,温文尔雅,不放肆,不渲染,很是优雅别致。于是,他又抬头看了看她的脸。却不想,她也转头看他,四目相对,空气就立马灼热起来,他立马红了脸。他的这个毛病自小就有。有人说脸红是种病,他赞同这个说法,动不动就脸红,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就是耻辱,他对此深恶痛绝。即便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很多时候,不管他如何强迫自己,冷静自己,都无济于事,脸要红时自然就红了,根本管不住。他羞涩地冲她一笑。
她竟扑哧笑出声来。她说:“脸红什么?”
李逸说:“天太热。”
“当真是天太热?”她眉头轻轻上扬。
“大概是吧。”此话一出,李逸就后悔了,他无疑是自己暴露了。
“哈哈,不会是做了亏心事吧?”
“我和你站在这儿说话,哪有什么亏心事?”这样一说,李逸反而坦然了。他倒觉得她的脸色红了一下,可到底有没有红,他没敢看。
果然,她就不再逼着问了,只是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看远方的山。李逸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仍旧揉着脚下的石子。
素素说:“他们怎么狠下心来的?”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李逸一时没回过神来,接不上话。素素又问:“他们真的那么恨对方吗?”
李逸刚想说不知道,素素却又说:“倘若是你,你能下得去手吗?”李逸被她的追问逗笑了,他说:“你怎么把这事扯到我身上来了?”素素说:“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个歹毒的人。”李逸说:“再歹毒的人,你这么问也识不破。”素素表现出怅然若失的样子,于是,两人又都不说话。
天色慢慢往下暗,远处的山逐渐隐约。
李逸说:“我得回去了。”
素素望着他,要说什么,嘴皮噏动,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又转过脸去,看着远处。李逸倒没了主意,他不知道她今晚怎么了。他才发现,他对她还一无所知。他只好问:“出什么事了吗?”素素摇摇头。李逸愣了片刻,又说:“那我回去了。”她仍然没有回头。可等李逸走出四五步,她突然说:“今晚到我家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