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到周家大院,我一直贴着墙根走,紧张而好奇地四处张望。一不留神,脚下踩了个什么东西,挪开一看,原来是一只银镏子。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我,我弯腰把它了拣起来,刚准备随手揣进兜里。突然,有人从后面朝我狠狠地踹了一脚,踢得我狗抢食般地趴在地上。
那个踹我的人,是在野地里放猪时碰见的黑胖子。他凶神恶煞地站在我面前,一把匣子枪指着躺在地上的我:“小兔崽子,老子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下来的财主大院,你敢来拣便宜?看我不一枪嘣了你!”
我当时真的吓傻了,也不知道赶紧爬起来跑,只是傻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把一颗子弹顶上膛。就在黑胖子准备勾动扳机的刹那间,一个人突然从旁边冲了上来,一把推开那支瞄准我的匣子枪,只听见“砰”的一声,一颗子弹贴着我的脸旁飞过去,钻进旁边的冻土里。
“哪儿打枪,哪里打枪?”
听到枪响,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惊慌地从一间屋里跑出来。他的手里也拎着一把匣子枪。紧随在他身后的,是三四个同样神色慌张的胡子。
“大当家的,这个小兔崽子想趁火打劫,私藏了一只银镏子!”黑胖子上前,一把薅住我的脖领子,揪到被称作大当家的人跟前。
“我……我没想偷藏这个镏子。我刚弯腰拣起来,他就一脚把我踹倒了。”我赶紧结结巴巴为自己辩解说。
“妈的,你还敢当面撒谎,当我没看见呢!跟你说吧,看你这个模样儿,就不像是一个好东西,我一直在盯着你呢!”黑胖子那只揪住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说着说着,他来气了,连推带搡,再一次把我推倒在地上。
“你是干啥的,咋敢到这院子呢?”那个被人称作大当家的人,虎着脸盯着我问。
没等我回答大当家的问话,救我一命的瘦黄脸急忙上前说:“大当家的,他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小猪倌!没有他,咱们今天能这样顺利地攻打下周家大院吗?”
大当家显然听说过我,刚才的一脸凶相顿时消失了。他哈哈大笑着说:“哈哈……原来是你这个小兔羔子呀!你胆子也够大的了!想不想跟我马铁脖子上山去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啊?”
什么,他就是马铁脖子?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江湖上的传奇人物:长得又瘦又小,浑身上下似乎没有四两肉。可谁会相信,就是这样一个貌不出众的人,竟是那个被小鬼子几乎砍断了脖子,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马铁脖子呢?我当时连想没想,赶紧答应说:“行!”
“想入绺子,还躺在地上装什么死狗?赶紧给我爬起来!”马铁脖子说着,照我的屁股轻轻踢了一脚。我赶紧就势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把那个握在手里银镏子递了过去。
马铁脖子从我手里把那枚银镏子接了过去,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又扔给了我:“你自己留着吧!等到长大后,好留给跟你相好的女人……不过,我可先告诉你,入了绺子,你要是再敢私藏东西,小心我枪毙了你!”
就这样,我加入了马铁脖子这伙绺子。那天,我一直觉得特别奇怪的是,周家的几个男人我都见到了,怎么却一直没有看见周正仁的老闺女周玉贞呢?也不知道那些胡子们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三
加入了这股绺子后,我才知道那个前后两次想要把我置于死地的黑胖子,大号叫刘富贵;而那个瘦黄脸,在江湖上报号:草上飞。
刘富贵原是个给大户人家赶马车的老板子。那年秋天,那个大户人家的马车被小鬼子征用了,每天往富锦西南的卧虎力山上运木头。那天晚上,他赶着大车回屯子时,发现了趴在大路旁边壕沟里的马铁脖子,仗着胆子到他跟前看了看,发现人还活着,还有一口气,赶紧把马铁脖子抱上了马车,把他拉回到屯子,藏在了自己家里。马铁脖子养好伤,上山拉起了一股绺子,刘富贵也跟着一起上山了,成了绺子里的二当家。
我和刘富贵前世无冤,今生无仇,原来并不认识,不该处处找我的别扭呀!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了谁都觉得不顺眼,都过不去。据说刘福贵这个人特别喜欢玩女人。每次绺子抢了大户人家后,分到手的一些钱财银两,都送进了窑子里。因为他逛窑子,马铁脖子没少说过他,可是刘富贵就是改不了。瘦黄脸草上飞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咱们这伙绺子早晚得毁在该死的刘胖子手里!可是,刘富贵是马大当家的救命恩人,即使草上飞对他再有想法,再不满意,也不敢和大当家的说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