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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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跑道

  农家女娃一辈子忘不了那个9月1日。

  做过种种揣想,有了一百样准备,该去城里的“大”中学报到了,她还是往返了三趟那巍巍颤颤的独木桥。“妈,卡子!”“妈,带几块白薯!”“妈,裤衩的松紧带儿!”妈妈嗔她你这个丢三落四的丫头。妈妈也喜,村里人把城里的中学叫作“大中学”哩!

  她是搭了邻家伯的小四轮一溜啵啵啵到城里的。伯,再见!有空到我们中学来!邻家伯眼前这两辫朝天的土丫,仿佛已成了“我们中学”的女校长,那么自豪,还有二分五的矜持。伯说你是咱们村的女娃梢梢,状元坯胎,伯等喝你的还乡酒。

  当时报到的很多,许多学生都嘟噜着许多东西或者由家长陪着。她背负着大行李卷看罢那两大张“报到须知”,撸两把鼻子上的汗豆,甩甩,就找到了宿舍。妈吔,洋楼!宿舍不是楼,她指的是双层铁架床。她在一“楼”试试躺躺,颠颠,铁架床唧唧叫,很好。又爬到二“楼”,又试试躺躺,也唧唧叫,很好,养兔就这样,她想,咱属兔。

  她终于发现铺架上贴了黄纸条,纸条写著名字,便找到了自己的铺位,也是二“楼”。她知道了这屋里有唐冰冰、马静、周蕤等12名伙伴。唐冰冰,这名字多棒!

  她蓦然想起自己还没去交这费那费,那卷票子可别耍丢了。她跳下床就往外跑,不料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农家娃没有说“对不起”的习惯,只对人家笑笑。人家的两只上眼皮往下做了个重合,说真讨厌!

  她就愣了。我就讨厌了?但这是心里的打鼓,她没有说出来。她还闹明白了,说她真讨厌的并不是那挨撞的女孩,是旁边一个。那路见不平的女孩还不肯宽容,说没长眼睛?

  我没长眼睛,也看见了你脸上有几粒家雀屎!她心里说,依然埋在心里。那挨撞的女孩去拿行李中的什么东西。她极美,美得像弗莉苏尔小兔——她就这么想了。她在家养着两对弗莉苏尔兔,深为小兔的美丽倾心。其实,小兔的美,不仅在外表,而已在心灵。她不只一次地看到,纵使只有一片树叶,一寸薯秧,两只兔也不会抢夺厮打,它们各嚼一头,渐渐推进,直到两只嘴巴相吻。多么和睦多么善良的弗莉苏尔呀!她多少回赞叹。

  弗莉苏尔显然也不满,这更让人不好受。农家女孩步子怏然,极迟慢地走到摆在教导处窗子外面的一溜溜长桌前。人很簇拥,个个朝前挤。她不想去挤,尽管她是个急性子。妈妈常常说她,鸽子你叫三声狗狗不来,你敢把屎吃!她说妈你甭糟蹋人,我叫三声狗不来,我把狗宰了!现在,她确实不想去挤。她欣赏着那一片各种颜色的脊背和脑勺儿。挤什么?迟早还不能交?

  “学费,冰冰我俩的!唐冰冰,马静!”

  她听见雀斑女士异常响亮地呼叫。又见那美丽的弗莉苏尔公主在前面站着。显然,雀斑女士是后者的干将,横冲竖挤,所向披靡。

  “书费,冰冰我俩的!”

  她和她是一对朋友呢,她想,人家相好,我可还没朋友。我在亮甲营有的是朋友,在这里一个也没有,只有两个“熟人”叫讨厌。

  “伙食费,冰冰我俩的!”

  她很研究地打量弗莉苏尔的倩影。弗莉苏尔的背影也美极了,水红色泡泡肩小褂系在湖绿色短裙里边,裙底上摇曳一片清枝秀叶的竹影。人家那袜是雪白的;与雪白的皮凉鞋非常相配。

  她不由自主地俯视了一眼自己的绿胶皮鞋,毛蓝裤,一声妈吔响亮在心的角角落落。

  直到好几年以后,她还懊悔下面这个动作——她在唐冰冰的背后弯下腰,她要弄明白,人家裙子上竹的图案是织出来的,还是印出来的。她也想知道那裙的质料是棉纱,是化纤,还是丝。她伸出手,撩起那裙的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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