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歌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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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歌载舞

  不久就到了收割的日子。每天天刚蒙蒙亮,上工的钟声就响了,不论有多困我都要被拽起来,胡乱吃点昨晚的剩饭,然后随父母一起上工。父亲扛着农具走在前面,后面是背着小妹、臂弯里挎着一只饭篮的母亲,我背着一只军用水壶和一个装着小妹尿布的小布包落在最后。那时大妹已被送到城里的一个婆婆家寄养,把我留下来是因为我可以帮着照看小妹。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眼皮直打架,便十分羡慕趴在母亲肩头呼呼大睡的小妹。到了目的地,天才大亮,我也才完全清醒过来。

  母亲在田头摊了块塑料布,将小妹解下来让我照看,拿着镰刀下地去了。

  跟大人们下地的孩子很多。大点的孩子要做事,在附近割牛草、打干柴什么的,小点的满地里疯玩,采山果、堵蛇洞、逮野鸡……有更小的腰里扎一根布带子被拴在荫地里的一棵小树旁。没人跟我玩,我听不懂他们的话。我守着小妹,给她换尿布,喂糖水、哄她睡觉。

  这天小妹睡着了,我也倦倦的,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来,拂过稻穗的馨香和一缕隐隐绰绰熟悉的旋律。我扭头一看,见金妹在一块割完了稻子的田里跳舞。金妹真会找地方,这无疑是一座可以任她舒展的大舞台。

  当时太阳正一点一点地朝山背后坠去,这时的太阳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光艳得如炉膛里的炭火。金妹背对着夕阳舞蹈着,夕阳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姿态都勾勒得十分别致,如果将她任何一个瞬时的舞姿凝固下来都是一幅绝妙的剪纸。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夕阳的渲染,金妹跳得格外投入,我有一种被摄入、被融化的感觉。

  田野里寂寂的,快收工了,人们不再说笑,想抓紧时间割完最后一垅,孩子们多半先回去了。没人注意金妹,观众只有我和夕阳。我和夕阳遥遥相对,金妹在我们中间。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幅多么完美的图景!夕阳,金妹,还有我——我觉得我是必不可少的。想想看,夕阳如火如荼,在收割了的田野里铺了一幅巨大的红地毯,一个女子在上面忘情地舞蹈着,一个6岁的女孩守着熟睡的妹妹盘腿坐在不远处看得如痴如醉。这样一幅画面才和谐才完美。

  收割后几个艳阳天一过,冬天就到了。山里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冷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冬天地里没活,我整天缩在火塘边,可还觉得冷。房子太破了,队里没房子就将囤粮的仓库隔了一半给我们,壁板上的缝有的有一指多宽。母亲用报纸糊了,可一会儿就被风吹破了,凛冽的风如冰条一般穿过壁缝直往我脖子里钻,我尽量团紧身子,久了肩胛骨都酸痛酸痛的。母亲又找来一些碎布将壁缝一条条塞好,忙乎了一阵才觉得暖和些。

  父亲跟人学打家具去了。我们来时一样家具也没带,家徒四壁。母亲去井边给小妹洗尿布,她将门反扣着,叮嘱我好好看着小妹。小妹站在火塘边的站桶里,脸蛋红朴朴的,小手一刻不停地舞动着,很满意很快活的样子。她不冷,站桶的下边还放了只炭盆。火塘旁边搭了根短短的竹竿,上面晾着小妹的尿布,这些东西让火烤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尿臊味。我往火塘里添了两根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困的想睡觉。

  后来我真的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小妹尖厉的哭声惊醒了,睁眼一看,惊呆了,晾在火塘边的尿布燃起来了,火苗直往上窜,几乎舔着了我的头发。我跳起来奋勇地拽了尿布随手一扔,这下坏了,燃着的尿布刚好扔在墙角。四面的墙壁都是木板的,且年长月久早已让岁月淘干了水分,火苗一粘着,便如同淋了汽油一般呼地燃了起来。我一看吓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哇啦了几声,突然猛醒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朝门口冲去,可拉不开门;才想起被母亲反扣上了,一时傻了眼,呆了几秒,又哇地一声哭开了——这回真的只剩下哭的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