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凉的眼里划过一丝阴影,稍纵即逝,但被廖拓捕获了。这仍是角度问题。孟凉从来没注意,每次廖拓与他交谈,都保持着45度角。
孟凉摸了摸那道伤疤,七公分,用力挤压会痛,会渗出血质黏液。奇怪的是,这道伤疤一直不能彻底愈合,结痂以后脱落,露出新鲜的血肉,然后,再结痂,再脱落,仿佛一只死不了的虫子。
“我告诉过你,”孟凉冷冷地说,“游泳的时候磕伤了。”
廖拓温和地说:“你去过云南吗?巧得很,我今天见的顾客,曾在泸沽湖畔住了很久,而且她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
“你?”孟凉明显不安起来。
“那位顾客很不幸。”廖拓露出洁白的牙齿,牙龈的红肉在幽蓝的灯光下,呈现诡异的紫色,“她20岁那年,爱上一个旅游者,一年后,她生下他们的孩子,但那婴儿没有眼睛,额头到鼻子之间光滑如镜。”
“不!”孟凉凄厉地号叫,“你去死吧,你这个魔鬼!”
廖拓无动于衷地望着他的合伙人,目光里甚至没有一丝怜悯。他俯身,洁净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孟凉的额头。孟凉翻起眼皮,惶恐地瞪着廖拓,由于紧张,额头的伤疤痉挛起来,很像一条蚯蚓。
廖拓猛地撕裂那道伤疤。孟凉怪叫一声,用手背按住伤口。他在恐惧中抽搐着,大声呜咽,但这一切被外面喧闹的人声掩盖了。
廖拓再次踏上木质楼梯,手杖发出“咔嗒咔嗒”的撞击声,与他的脚步重叠起来,沉闷单调。他停在三楼,那扇门虚掩着,屋里飘出淡淡的香草气味,看来阿梅的心情正在好转。
“你来了。”阿梅大声招呼他。
“你好。今天天气不错。”廖拓望了望窗户,粉红帘布已经打开,阳光透过窗棱投射在一盆仙人掌上。廖拓皱了皱眉头,他上次没看到仙人掌,他讨厌这种植物,但是怎么说呢,凡事皆有利弊,关键从哪个角度去看。
廖拓调整了阳台的椅子,坐下来,面对孟凉的女人。
关于他们的故事,廖拓上次已了解得清清楚楚:阿梅生下的孩子没有眼睛,孟凉便把女儿埋了,于是阿梅把孟凉推进了泸沽湖——整个过程简单而残忍。但阿梅不知道,孟凉并没死。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第一次就找到你这位好医生。”阿梅笑着说,“以前有几个姐妹,受过很多伤害,就找心理医生,她们说这样有用。”
“谢谢。”廖拓淡淡地说,同时有种荒诞的感觉。出卖肉体的女人更依赖心理医生,他想大笑。
“这是我的第二个孩子,我决定生下来,好好养大。”阿梅抚着肚子,微微歪着脑袋,一派天真而严肃的神情。
“这就对了。”廖拓舒了口气,“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我们的希望。”
“廖医生,我还想多做几次辅导,你看行吗?”阿梅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廖拓。她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忽然使廖拓不安起来。但他不知道这种惶惑来自哪里。
“呃,当然……这是应该的。”廖拓轻轻叩击指甲。
“太好了!”阿梅雀跃着,几乎扑到廖拓身上。廖拓嗅到她的体香,美丽女人天然的魅力,与众不同。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并不显得臃肿,反而由于母性的光辉,使她的皮肤明亮柔润,膨胀着生机。
廖拓一贯凭直觉做事。一个月前,当阿梅给廖拓打电话请求心理辅导时,他便猜测:他们之间会有故事。而从阿梅这里揭出了孟凉的秘密,纯粹是意外之喜。
“廖医生,你怎么了?”阿梅推了推廖拓。
廖拓回过神:“对不起,我在考虑心理辅导的事。”
阿梅给仙人掌浇了水,欢快地说:“我去买菜,你等我。我要做几个好菜款待贵宾,你一定要尝尝。”
廖拓没来得及回应,阿梅已经出去了。
廖拓没等阿梅回来,提前离开了屋子。他口袋里有个锦盒,里面的东西很重要,是一切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