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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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游戏

  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但基本上都是黎明在说。黎明很坦诚,他告诉宋平他有严重的偏执,并且这种偏执有时已经控制了他的意志与身体。他不得不把公司交给别人,一心一意和这种偏执做斗争。他曾经秘密到精神病院看过,但精神病院的医生拿他这种偏执毫无办法。因为他的偏执不是由于幻觉或狂热,恰恰是由于他过分的清醒与冷静。黎明聊起这些时,甚至还有一点沾沾自喜。

  黎明大致向宋平介绍完自己目前的状况,真正的聊天便开始了。黎明的思绪是逆向性的,这让宋平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往宋平觉得应该这样的,而黎明恰恰有相反的答案,更要命的是,黎明的依据又是那么的合理。

  他们开始了争辩,但争辩的结果是宋平又被另一种古怪的方式说服。黎明就像一位魔法师,在宋平面前打开了生活的另一扇门,那里面有惊奇、新鲜,仿佛一切皆有可能。

  宋平不知不觉着了迷,在恍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出了问题。他们之间的谈话变得更加激烈,却也更加和谐,他们的脸上有一种急切的真诚。

  黎明突然站了起来,孩子般兴奋地提议出去散步,好像这间客厅已经容纳不下他四溅的灵光。

  黎明带宋平走进一个无人的小花园。散步时黎明的步伐时快时慢,有时还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他本人却浑然不觉。宋平望着黎明怪异的散步方式,并没有太多的惊疑,他觉得他是在遵行着另一种节奏,或许在那里,他是平衡的。

  回到别墅时,年轻的保姆已经把午饭做好了。黎明提议喝点红酒,宋平表示赞同。他们微笑着碰杯,但在后来的整个吃饭过程中,黎明却不再说一句话,这让宋平有些无所适从。

  饭后黎明重新变得兴奋起来,又开始滔滔不绝。他们坐在客厅里聊了近四个小时。在这近四个小时里,宋平的话很少,他在观察、判断黎明的精神状态以及他种种怪异行为后面的动机。当四个小时过去后,宋平差不多大致弄清了,在偏执的外表下,黎明其实是一个虚无主义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行为艺术家。他无时无刻不在反抗现实的约定俗成,在生活那蒙尘般的细节中捕捉着他想要的一种诗意。他的反抗与捕捉已经成了一种完全自觉的生命状态与表达。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抵御来自内心的恐惧,才能使自己不真的变成一块铁。

  宋平起身告辞的时候,黎明紧紧握着他的手说,真的很感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说过话了。

  宋平笑了笑。

  但愿你没把我当成精神病。黎明也笑着说。他纯净的眼神里有一种光芒,就像一种无边的力量伸展着。宋平再一次感到了好奇,还有说不清的兴奋,他紧紧抱了抱黎明略显瘦削的双肩。

  从黎明那儿出来后,宋平准点赶到了一棵树茶楼。吕丽注意到宋平身上有一种抵制不住的愉悦,他脸上的笑很深,和平日判若两人。她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即笑靥如花。

  这时候出来和我喝茶,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哟!吕丽半是取笑地说。

  宋平耸了一下肩,无所谓地笑了。他端起小小的茶盅,放在齿间,品着铁观音那种独有的香气。

  吕丽望着宋平,目光深处有一种东西,但绝不是暖昧。

  那是宋平曾经熟悉的一种东西,自从吕丽调到他们处,他们就有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没有来由,好像本身就存在似的。吕丽对待同事,由于热情而显得单纯,但骨子里有一种天然的狡黠与成熟。当面对宋平时,她的神态与语气中明显多了信任与信赖,还有一种新鲜。这让那时的宋平每天对上班都充满一种隐隐的期待,觉得每天都是新鲜的。但他们的默契只限于办公室里,他没有请她出去喝茶,或吃饭,他们的默契只在暗处。

  他们的关系有实质性的进展缘于那次出差,巧了,就他们俩。当脱离了熟悉而令人窒息的环境,他们放开了,活过来了。他们打开各自那扇半掩的门,让对方自由地出入。虽然没有接吻,没有上床,但所发生的比这还要重要得多,也深刻得多。或许正是由于少了这种世俗的身体接触,反而让他们更深地卷入了一场内心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