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和吕丽出差回来后,就感觉不对劲了。说穿了,是同事们的眼神不对劲了,他们甚至有意无意地开他和吕丽之间的玩笑。这绝不是空穴来风,他捕捉到了危险,一种真正的危险。
他开始回避她,也就是关闭他眼里的光。她陷入莫名的黑暗中。她的眼里充满了不安、狂躁,她用眼神向他索取、求证、哀告,但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绝望了,眼神变得黯淡、平静与漠然,他们之间的默契没有了,真正恢复了同事关系。有时,宋平有点庆幸他始终缺乏勇气去捅破那层纸,正是由于没有捅破,他才能从容撤退,让一切只是用铅笔写在纸上,小心翼翼擦去便是。当然,他还记得听到吕丽与郑处之间的传闻时,他内心的失落,就像吃下了一块石头。
他们几乎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茶。但在眼神交会的一瞬间,那些怀旧的底色让一些东西慢慢显形。
你应该多和刘厅聊聊。她终于说。
宋平一片茫然,他脑海里重现着昨夜吕丽和厅长走进别墅的那一幕。
回到家还不到十点,这几乎和昨晚回家的时间一致。更一致的是宋平的妻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昨晚回来的时候,妻子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场游戏(9)
昨晚回来时,他多少有些沮丧。这和冷玉有关,他觉得这是一次并不算成功的幽会。虽然他们上了床,但他没能真正走进冷玉的内心,没有唤起冷玉对他的柔情与信赖,他感到了孤独。
昨晚他进门时,看了妻子一眼。妻子没有扭头,只是盯着电视。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无名的怨气。
或许他那股说不清的怨气与妻子的态度有关。他换了拖鞋也坐到沙发上,他嗅到一种气息。那是从他衣服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来自冷玉。他偏了一下头,和妻子相隔有近三十公分远。这几乎是他们恒定的距离,无论他们说话、吃饭,还是睡觉,这种距离都精确而微妙地保持着。
或许是由于一种恶作剧的心理,他动了一下身子,紧紧挨着妻子坐下。他想让妻子嗅到他身上那股淡雅而持久的香水味,想让妻子察觉到什么,从而对他进行盘查与询问。
妻子一动不动地坐着,注意力好像完全被电视里那个稀奇古怪的节目吸引了。妻子看的是新闻调查,关于同性恋。说实话,宋平对同性恋的常识知之甚少,他觉得那简直不可思议,甚至让人恶心。
电视的画面随着导播的讲述在一次次切换,一对对同性恋在画面中倾吐心声。但那一对对同性恋都没有露出面孔,导播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对同性恋的手上,他们的双手紧紧相扣,让宋平深深震撼。
宋平上班没多久,便接到郑处的电话。郑处的语气明显有巴结讨好的成分,宋平懂他的意思,郑处又想找他下棋了。说实话,郑处是一个标准的臭棋篓子,也正因为是个臭棋篓子,所以特别爱下,尤其喜欢和宋平下。宋平和他下棋时,一点客气没有,每回都风卷残云般把他杀个片甲不留,但郑处总指望着能扳回一局。
为了钓郑处的胃口,宋平推说这会儿正忙,一会儿过去看他。郑处慌忙说,不急,不急,以工作为重。
放下电话,宋平给自己泡了杯茶。自从郑处到医院休养后,宋平就渐渐变成了一个甩手掌柜。刚开始时,下面的人也找他,他的口头禅是:这事你们先找李处和张处看看,以他们的意见为准。自从张涛到A市去调查天桥坍塌事故后,他的口头禅便改成:这事,去找李处。
宋平喝完第二杯茶,才从单位出来。他没有开车,郑处所住的那家医院离单位很近,只需要走十分钟的路就到。
宋平推开病房门,郑处正无聊地看电视。郑处住的是干部病房,一个人,宽大,但也寂寞。宋平一低头,目光落在了茶几上,郑处已经提前把象棋摆好了。看见他,郑处咧嘴一笑,就像一个孩子。
望着郑处伏在棋盘上已秃了大半的头顶,宋平想起了吕丽,想起上次开会时郑处对吕丽的漠然。他几乎可以肯定郑处和吕丽之间并没有什么,他小看吕丽了,其实吕丽的手段比这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