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爷径直来到蔫脑壳家,进院门的那一刻,他大吃一惊,蔫脑壳正在母亲面前嚎:“阿妈,花姑娘走了……”母亲喝斥住儿子,自己却也抹起了眼泪,似乎是在怨花姑娘带走了那令她喜爱不已的干孙女。
待蔫脑壳平静了,黑爷才用哄小孩似的语气探问:“你看见她上的车,是开往哪儿的班车?”
蔫脑壳说:“花姑娘要我送她上的车,班车去哪我不知道。”
黑爷又问:“上车前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蔫脑壳一脸茫然,思索了很久后说:“花姑娘问我想讨婆娘吗,我说不想了……”
黑爷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沉着脸回家了。
其实,那天花姑娘自己也没想到,临别时,竟然跟蔫脑壳说了很多话,嫁过来这些日子,她从未和蔫脑壳说过什么话。同时,她还很惊讶,蔫脑壳在她面前讲话思路非常清晰。
家有活宝(10)
那天,她是在路上碰上蔫脑壳的,她知道他是去圩日凑热闹。到了小镇车站,她非常乐意蔫脑壳赖着不走,便问:“想讨婆娘吗?”
“不想。”
“为什么不想讨婆娘呢?”
“呵呵……”
“你不是说过,要讨我这样的女人做婆娘的吗?”
“呵呵……”
蔫脑壳脸红得像鸡冠,羞得像正常人裸着身子突然暴露在众人眼前般无地自容。花姑娘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要走了。”车快来了,花姑娘不想再瞒这木头脑壳。
“去哪?”蔫脑壳很着急。
花姑娘不回答。
“你回大西北吗?”
花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是去沿海城市打工了?”
花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
蔫脑壳一脸迷惘,突然,他说:“你去打工吧,快去快回。我在家带我的干女儿。”
花姑娘一脸惊愕:“你带我的女儿?”
蔫脑壳很激动:“我种田,有饭吃;种柑桔,送干女儿读书;卖花生,给干女儿买花衣服……”
花姑娘鼻子一酸,眼泪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车来了,她怀抱女儿惊慌失措地逃进了车门,班车呜叫一声冲出小镇,蔫脑壳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她真的回了娘家,在那布满黄沙和灰尘的山村里住了几年后,带着女儿又出了远门。在青岛,劳务市场人山人海,仅有的几个全天候招工处,都被白面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在上海浦东,情况更糟;到了厦门,她找到一个中学同学,同学带着她跑遍了所有的劳务市场。她的愿望是月薪两千,这样才能养活自己和女儿,而在招工处,主管们望着她和她的孩子,都笑着摇头。
不知是什么在驱使着她,从婆家出来后,她就一直朝南走,最后,疲惫不堪的她来到了珠海。到这里时,黑李子留给她的积蓄她已花掉了一半,可她仍然找不到自己满意的工作,就决定先送女儿上学,自己打算进饭馆从洗碗端盘子干起。当她带着女儿来到一家私立小学,一打听,一学期的学杂费竞让她惊出一身冷汗,那是普通乡村孩子六年小学学杂费的总和。
她突然对大都市厌倦起来,一念之间就想到了回家。
女人的主意一定,很难更改。念头闪过后,在车站售票处,她毫不犹豫地买了回大山里的车票。当车驶入风光旖旎的群山怀抱中时,山中那一张张熟悉、纯朴的脸在眼前闪动,一股无形的亲切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全身的飘泊之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心安定了。
车到小镇,她没有回村,而是进了黄姑娘的小家。两个女人久别重逢,拥在一起又哭又笑。黄姑娘说:“我就知道你离不开这里的山和这里的水。”花姑娘泪如雨下:“我更离不开这里的乡邻乡亲。”
第二天,花姑娘回到离开近五年的村子的消息传开了,小村震惊了,很难相信这是事实。爷娘老子在痛失爱子后,又因她的不辞而别,丢失孙女,神情一天天变得恍惚起来,已被黑李子大哥接走了,现在在村东头居住。面对一座空屋,花姑娘有点黯然,左邻右舍都纷纷过来看她,她的笑容才慢慢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