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乐年间,有位担任镇江盐道史的官员名叫秦龙。这一日,他因公务前往高邮,路经一座小庙,遂进内歇息。庙正中奉着女娲像,旁边立着几座侍女像,其中一座红衣仕女像雕琢得摇曳生姿宛若西子,看得秦龙心旷神怡,直叹道:“人生在世,若得此仙为妻,死而无憾。”话一出口,旁边便有人大笑道:“这有何难?”
说话之人叫玄远,是云游的道士,与秦龙在路上邂逅,两人相谈甚欢,于是结伴而行。
在秦龙苦求下,玄远决定施法为其求婚。他取黄纸一张,画符其上,令秦龙割下一绺前额毛发,连同符纸置于红衣像前,取火焚之。而后玄远趺坐闭目,过了半晌,面露喜色地道:“恭喜居士,仙子已应允,但仙子乃仙府中人,不知居士肯否入赘仙府?”秦龙毅然道:“若能与仙子厮守,俗世繁华又算什么?”玄远大笑,对秦龙说,半月之后,仙府将派人前去秦府接应。
秦龙回到家后,辞却官职,遣散各房姨太,坐等佳音。半月光阴倏过,这天月上梢头时分,府外突然锣鼓喧天,笙管齐鸣。秦龙迎出门去,见门口停着数辆马车,为首一辆驷马金顶,透过垂帘,内中隐约显出一人影,风姿绰约美不胜收。两旁站着华仆,手擎彩旌。如此声势,早引得巷内旁邻探首观看,议论纷纷。
见秦龙出来,一领头模样的青衣官袍老汉上前深深一揖,恭敬道:“这位便是姑爷吧,请上车。”
秦龙大喜,遂命家仆将聘礼放于后面车辆,乐滋滋地上了金顶马车。在旁邻的引颈叹观中,车队渐渐远去,消逝在黑夜中。
秦龙入赘仙府之事很快便沸扬全城。这日正午,镇江府衙来了一人,自称何良。何良乃当朝左都御史,为人刚直不阿。镇江知府毕懋闻听此人骤至,大吃一惊,连忙整衣迎接。
落座后,何良劈头问起秦龙之事,毕懋遂一五一十说与他听。何良透露,朝廷已接到秦龙贪污的奏报,是以派他前来调查,没想到秦龙居然匆匆辞官,还闹出如此奇谲之事。
何良乃雷厉风行之人,午后旋即展开调查。据目击者说,当夜雾气甚浓,只隐约见迎亲车马行至江边,而后就消失了。听闻此仙子乃江神之女,故进了江中洞府。
何良怒道:“我看是借雾渡江逃逸了,秦龙祖籍哪里?”
毕懋回道:“湖广人士,祖居长沙。”
何良立即派人往长沙调查。十天后,探子归来报告,说他们刚到长沙,还未来得及进秦宅搜查,秦宅就起了一场大火,无人逃生。“据附近百姓讲,宅内居住的是秦龙的胞弟秦虎,此人欠了赌坊上万两银子,赌坊催债未果,盛怒之下放火。”
“有人见到秦龙吗?”
“这倒没有。”
毕懋小心翼翼进言道:“何大人,据下官所知,秦龙同袍之情颇厚,他若果真回了家,必不会眼看着弟弟因欠赌债而丧命!再者,仙神之事也绝非虚无,我朝太祖之母陈氏梦神授药,吞后诞下太祖,及产当日红光满室,天有五彩祥云,这亦是仙神之兆。”
何良沉思了—下,吩咐毕懋派人去找那个替秦龙施法牵线的玄远道士。毕懋有些为难:“玄远行踪飘忽不定。”何良态度很坚决:“此人乃本案关键,若秦龙果是入赘仙府,那玄远便是有通天达神之能,应荐于朝廷效命。”
毕懋派出衙内半数差役在镇江府及周边日夜打探,过了数日,依旧消息全无。
这天晚上,何良正欲宽衣歇息,油灯一闪,一柄小刀透过窗子钉在墙上。他大吃一惊,只见那小刀上钉着一张字条,字条上书着:欲寻玄远,请只身速往野荒坡义庄,切勿惊动他人!
何良决定前往义庄一探究竟。野荒坡义庄在城东,距离他落脚的镇江府衙约二十里路程。他骑上一匹快马,半炷香时间便到了地点。何良将马拴在树旁,点亮灯笼,迈进暗沉沉的义庄大门。
黑暗之中,一个个棺材藏匿其中,如择人而噬的野兽。何良抬高灯笼,喊道:“我已到了,阁下还不现身?”
“咯吱”一声,东南角一个棺材中发出轻微动静,何良腾地转身,只见那棺木抖动一下,棺盖缓缓移开,从内中站出一人来。借着昏暝的灯光望去,却是名长发红衣女子,脸色苍白,目光空洞。
女子不语,一步一步逼近,突地伸出尖利的红指甲向何良脖颈间划去。何良大吃一惊,正欲闪躲,可身子竟无法动弹,顿时,一阵冰凉彻骨的刺痛从脖颈传向周身。何良拼却力气,使劲往后一扬,“砰”一声,醒转过来,这才发觉是噩梦一场。窗纸透白,已是拂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