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客气地拍了一下翟明亮的肩,转身沿着街道走去,消失在街角。
翟明亮在路灯下的寒风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从十六七岁他的肌肉开始像面团般膨胀起来算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屈辱与无助过了。如果没有弟弟翟明磊,他也许不会如此惊慌失措——自从他们的母亲在12年前患病离世,他翟明亮就算粉身碎骨都无所谓,但这个弟弟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决定先按那个人说的去做,希望帮他做完这件事后,他会言而有信地放过自己,如果不行,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翟明亮裹紧了大衣,朝停在路边那辆美洲豹越野车走去。
3
三天后的傍晚,翟明亮驱车赶往东郊,果然如男人所说,在收费站前方两公里处的路牌下,孤零零地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路基旁是一排伫立在黑暗中的高大树影,空旷而荒凉的柏油路面上,每隔一两分钟才会有一辆汽车亮着灯呼啸掠过。
翟明亮把越野车停在丰田后不远处,熄灭车灯,静静等待着男人的电话。在这段静谧的时间里,他在心里把男人交代的计划再次咀嚼了一遍,如果抛开对这个人本身的憎厌,光评价这项计划本身,他不得不承认它是高明的。
“……7点半我会去他家,不过在这之前,我会提前把我那辆白色的丰田车停在东郊一段比较偏僻的公路旁,翟先生,你要在7点半前开你的车赶到那里,然后把车停在附近等我电话。那个人被麻醉后,我会立刻打电话通知你,到时你发动汽车从后面撞击我的车尾,一定要保证两辆车都留下比较明显的碰撞痕迹,然后你下车留一些脚印,作为你当时就在现场的证明,做完了这些,你打一个电话给我,就可以开车回家了。”
“剩下的事则交由我来做,我会在接到你电话后,打电话报警说我在郊区的一条公路上驾车,刚刚被一辆车追尾,但我不会说出具体位置,当他询问时,我会对着电话装作同什么人发生了争执,突然挂断电话。接着我会完成我这边的工作,把那人抛下楼后快速撤离,赶往东郊。我已经测算过,从西城到达那里,开车最快只需30分钟,赶到那里后我会再次打110报警,然后等着警察赶来。
“警察必定会问我:为什么在第一次报警之后,你要隔30分钟才打了第二个电话?中间那30分钟你干什么去了?
“所以,我必须要为这30分钟找一个能说得通的解释:我与肇事司机发生了争吵。你的脾气非常暴躁,在我第一次拨打报警电话时,你控制不住情绪冲上来打我,我只好挂断电话。随后我俩在荒郊野外的马路边扭打起来,你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在我头上打了一下,我当场被打昏,你驾车逃离了现场,但扭打中你的钱包掉落在了现场。我在昏迷了半小时后醒来,挣扎着报警叫来警察,这也正是我两次报警会间隔30分钟的原因——我会在警察到来前用石块砸破自己的头。
“警察将在钱包里找到你的身份证,他们会按上面的住址找到你,把你带到派出所询问情况,你不要慌,只需按我刚才的口径讲述就可以,台词我已经给你写到纸上了,你一定要记熟。”
4
晚上7点52分,手机终于响起,把翟明亮从思索中唤醒,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略显干涩,他言简意赅地下达了命令:“可以撞了。”
翟明亮把头探出车窗前后张望了下,在他视线范围内的路面上一片空茫,他发动引擎,以40迈左右的车速完成了撞击,丰田的车尾以及越野车的车头都凹进了一个坑,他按照男人的交代下车走了一圈,之后上车原路驶回。到家时,翟明磊正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本武侠小说,他把弟弟轰起来,打发他出去上网,然后坐在沙发上静等警察的到来。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9点半,他才听到警笛声在窗外由远及近地响起,又过了两分钟,房门被敲响了。
四个警察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外,为首的一个朝他晃晃手里的警官证:“我们是东湖派出所的,你是翟明亮吗?”翟明亮点头。
警察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深棕色的钱包,打开展示给他:“钱包是你的吗?”翟明亮假装辨认了好一会儿,再次点点头。
“请你跟我们到所里去一趟,有件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为首的警察把证件和钱包揣回衣兜,伸手从腰间拽出了手铐。
东湖派出所的审讯室不足十平米,只点了盏二十瓦的灯泡。翟明亮坐在中间的一把椅子上,两个警察坐在他对面,他们间隔着一张铅灰色的铁桌。
年长的警察负责发问,在简单地询问了翟明亮的一些自然情况后,他迅速切入了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