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能睡着觉吗?”弗洛林问我,此时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我摇摇头。“不可能。我会一直熬着。”
“我想他不希望咱们呆在楼下,”弗洛林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那就呆在我的房间里,”我答道。“你呢?”
“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想要探个究竟,在他需要咱们帮助前,咱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他可以叫……”
我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确信等祖父呼叫我们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但我没把我的担心说出来。
晚上的那些事的开场和以前一样——从包围着老屋的黑暗中传来了像笛声似的、美妙得吓人的音乐声。过了一会儿,就是风声,寒冷,和嗥声。随后便出现了一种令人感到窒息的、邪恶的气氛——接着便出现了更多的表象,说不出来的可怕。我们一直坐着,弗洛林和我,没开灯;我没开我的电烛灯,因为即便有灯,我们也无法看见这些表象的源头。我面对窗户,风声开始响起的时候,我又去看那些树影,心想,绝对地,肯定地,树应该在这场凶猛的大风暴中弯腰了;但还是没有,树依然静静地没有动。天上没有云;星星很亮;夏天的星座已经移到了地球西边的边缘上,把天空留给了秋天。风声渐渐地加大了,但在夜空映衬下的树影依然没有动。
但突然间——突然得使我一时间使劲眨着眼睛,告诉自己说眼前的景象不过是一个梦——天上的一大片星星都不见了!我站起来,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就好像是有一片烟云突然升到空中,几乎升到了天顶那么高;但云是不可能这么快地出现在空中的。在头顶和两侧的天空中,星星依旧闪亮。我打开窗户,探身到窗外,试着去辨认被星星衬托出来的黑色的轮廓。那是某种巨兽的轮廓,一个很吓人的人物漫画,有一个相当于头部的轮廓顶着天,在大概是眼睛的位置上有两颗闪烁着深紫红色光的星星!——那是星星吗?在这同时,那些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大,老屋被震得颤颤巍巍地晃,魔鬼般狂暴的风声大得令人难以形容,嗥声也响得几乎能令听到它的人发疯。
“弗洛林!”我的声音是嘶哑的。
我听见他走到了我身边,不一会儿便感觉到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这么说,他也看见了;那不是幻觉,不是梦——这个被星星映出轮廓的庞然大物,还在动呢!
“它在动呢,”弗洛林轻声说。“噢,上帝啊!——它过来了!”
他惊恐地离开了窗口,我也离开了。但刹那间,天上的阴影消失了,星星又露出了闪光的脸。但风声的音量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弱;实际上,如果有可能,它会变得更狂野,更猛烈;整个老屋都在颤抖,震动,同时,那些巨响的脚步声在老屋前的山谷里反复回荡着。温度变得更低了,我们都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了——屋里就像外层空间一样冷。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我想起了祖父的文稿中写的传说——关于足迹遍及最北边的寒冷雪域中的伊萨卡的传说。正在我回想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恐怖的、由嗥声组成的合声,那仿佛出自一千只野兽之口的胜利的赞歌——
“咿呀!咿呀!伊萨卡,伊萨卡!哎!哎!哎!伊萨卡-斯啊呀克-瓦戈特姆-瓦戈特姆。伊萨卡-富坦!呜喝!咿呀!咿呀!哎!哎!哎!”
与此同时,传来了一声爆裂的巨响,旋即响起了我祖父充满恐惧的叫喊声,那是胆战心惊的尖叫,像是要叫弗洛林和我的名字,但还没叫出来就被出现在他面前的恐怖噎住了。
他的叫声没有了,同时其它所有的表象都停止了。只有那种可怕的、预示着恶兆的寂静像死亡的阴影一样紧紧地包围着我们。
弗洛林率先冲出了我的房间,我接着也冲出去了,没被他落下几步。他在楼梯上摔倒了,然后借着我的电烛灯的光又爬了起来,我手里拿着电烛灯,和他一起冲到书房门口,呼唤着祖父。
没有人回答,但门下缝隙里透出的一条黄色光线表明他的灯还亮着。
门从里面锁上了,我们必须把门砸坏才能进去。
祖父不见了。在东墙上有一个大洞,原来画在上面的画现在已经掉在了地板上——那是一个通向地球深处的石洞,屋里的每样东西上都留下了伊萨卡的标志——一小片白雪,在书房黄色的灯光照耀下,雪粒像无数颗小宝石一样,熠熠闪光。除了油画被破坏了之外,只有祖父的床被弄乱了——好像有一股惊人的力量把祖父从床上掳走了似的!
我赶忙去看祖父存放利安得叔祖的手稿的地方——手稿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弗洛林突然大叫一声,指指利安得叔祖画的油画,又指指我们面前的那个大洞。
“它一直都在这儿——那个门槛,”他说。
我也看出来了;但祖父看出来的太晚了——利安得叔祖画的就是在他建房子之前这里原有的景象,他用老屋把山坡上那个通向地球深处的大洞隐蔽了,那就是他在信里警告过的神秘的门槛,祖父跨过去了,消失了!
虽然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在所有那些怪异的事实当中,我依然要透露一件事。当地官员和来自哈蒙的一些无畏的冒险家随后对石洞进行了全面的搜索;他们发现石洞有好几个出口,连通着遍布于周围的群山上的数不清的石缝,任何想要通过石洞进入老屋的人或物都必须要先钻进其中一条石缝。祖父失踪后,利安得叔祖的活动也被暴露了。弗洛林和我都受到了当地官员的怀疑,经受了严酷的拷问,但他们没有找到祖父的尸体,最终我们也被释放了。
但从那天晚上开始,一些事实被澄清了,根据祖父的暗示,再结合写在那些禁书里——那些书都被锁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里了——的可怕的传说,这些事实是无可逃避的。
首先是那一串巨大的脚印,那是在那天晚上那个顶天立地的黑影出现的地方发现的,脚印就是一个个深坑,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像是有某种史前的怪物从那里走过似的,每个脚印的间隔都有半英里,脚印一直延伸到老屋外面,然后在一个连通石洞的石缝处消失了,经过对比,这些脚印和在马尼托巴北部雪地里发现的脚印是一样的,而那两个当地居民和那名警察就是在那里从地球上消失的!
其次是我祖父的笔记本和一部分利安得叔祖的长信,有人在上萨斯喀彻温的林海雪原深处发现了它们,所有的东西都被冰包裹着,留在上面的各种痕迹都表明它们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笔记本上的最后一条记录标注的日期就是他在9月底失踪的那一天;本子是在第二年的4月才被发现的。弗洛林和我都不敢把它们不寻常的外观描述出来,我们把那封可怕的信和祖父没完成的译文都烧掉了,译文本身,在它被写出来的时候,连同其中所包含的对跨越那个恐怖门槛的警示一起构成了对外来者的召唤,这个外来者是如此可怕,就连那些曾写出惊世骇俗的恐怖故事的古代作家都不敢去描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