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丝(上)-第三期-旗鼓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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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丝(上)-第三期-旗鼓重整


    没想得到他开始对于户外生活爱好起来,他这种爱好,并不是因为户外生活和他自己拟定的前途有关,却是因为户外生活本身,和户外生活所带来的东西.过去的时候,一般人认为,有一个仁爱慈悲的神,主宰一切,现在这种信念,已经慢慢地衰微了,所以忧郁的心情,经常盘踞了近代文明人类的内心;但是按照克莱的地位看来,他得算是很奇异地能把这种忧郁心情摆脱了的.近几年以来,他能按照自己内心的倾向,选择所读的书,不必为了职业需要起见而硬塞生填,这是第一次;因为那几本农业手册,他觉得应该念熟了的,只占他很少的时间.
    他和旧日的联系,越来越疏远了,在人生与人类里,看到了一些新鲜的事物了.除此而外,他对于外界的现象,象季节流转.情态之不同;大块嘘吸.气势之各异,暮暮与朝朝,子夜与亭午,水之浩荡,雾之迷,草之滋蔓与黄落,木之盛衰与枯荣,寂寂与悄悄,昏昏与暝暝,以及本来无生之物,却能听之有声(无生之物,却能听之有声:例如哈代的《还乡》第一卷第六章写荒原上的风声,说到"枝.干.果.叶,草茎.棘刺.绿藓.青苔",都能作出声音.又同书第五卷第六章,说,"轻微奇异的声音,从地上的窟窿.空洞的枝梗.卷缩的枯叶,以及别的微风.蚓类和昆虫能任意活动的孔穴里发出来......"他的诗中所写更多.所以这儿实为他自己的写照.)......所有这一切,从前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点,现在也都有了亲切细致的认识了.
    那时候早晨仍旧够凉的,所以他们吃早饭那个大屋子里生着火,也还不叫人觉得不需要.克里克太太总觉得安玑.克莱太文雅了,不能和他们同桌吃饭,所以老吩咐人把他的杯盘,给他摆在壁炉暖位旁边一个带活页的小搁板上,因此克莱吃饭的时候,老坐在那个大张口的壁炉暖位里.他对面有一个又高又宽的直棂窗户,光线就从那儿射到他坐的那个角落上,同时又有一道清冷.蓝色的光线,从烟囱里射进来,所以他要念书的时候,那儿就够亮的了.在克莱和窗户中间,就是他们大家吃饭的桌子,他们咀嚼食物的时候,他们那些脸的侧影,让窗玻璃衬着,显得轮廓分明.屋子的一边,有门通到牛奶房,隔着这个门,能看见屋子里一溜一溜的长方形铅桶,满满地盛着早晨挤的牛奶.在更远的一头儿上,搅黄油的大桶,正在那儿旋转,听着咕叽咕叽的;使它旋转的原动力,是一匹没有精神的马,一个小孩儿赶着,在屋外来回转圈,隔着窗户可以看见.
    苔丝来了以后有好几天,克莱老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刚从邮局寄来的书.期刊或是乐谱,所以差不多就没理会到饭桌上有她在那儿.她说话的时候那样少,别的女工们说话的时候那样多,所以在她们呶呶的谈话里,他听不出有新的语音来,并且他对于外面的光景,又老是只注意一般的印象,不理会细致的地方.但是有一天,他正记一段乐谱,并且凭借想象力,在脑子里听这段乐调,那时候,他就出起神儿来,那张乐谱也掉到炉床上去了.那时已经作完了早饭,坐过了开壶了,所以壁炉里燃烧的木块,只剩了一个火苗,在上面作垂死的舞蹈.他看着这块木柴的火苗,觉得它的跳动,仿佛和他心里琢磨的调子,互相应和;他又看着那两个挂壶的挂钩,在钩梁底下悬着,钩子上缀的灰网,也好象是跟着同样的调子颤动;同时又看着那个一半空着的水壶,它也作出了咕咚咕咚的伴奏.那时候,饭桌旁谈话的声音,混合到他想象的合奏曲里,到后来他想:"她们女工里面有一个,说话的嗓子真清脆!我想这一定是新来的那个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