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锡德尼.卡尔顿曾在很多地方发过光,那他绝没在莫奈特医生家里发过光.一年里面,他经常在那儿,总是一副郁郁寡欢,懒懒散散的样子.当他想说话时,他讲得很好;但是那貌似无所用心的乌云,以极端的阴暗笼罩着他,很少被他内在的光芒穿透.
但他确确实实眷恋着街道上环绕着那所房子的东西,那些铺成走道的顽石,多少个夜晚当酒力不能为他带来暂时的欢乐时,他茫然而抑郁地徘徊在那里,多少个凄凉的早晨他孤寂的身影留连在那里,留连到最初的晨曦冲破凄清,把教堂和高楼的顶端的建筑之美移入他的心里,似乎静谧时分使人感觉到被人忘怀和忘却不可获得的某些美好事物.近来,圣堂街那张很少被主人光顾的床倍受冷落了.他常常是倒在上面没几分钟就又起来,行到外面邻近地方去了.
八月的一天,当斯曲里弗先生(在通知他的走狗他对那桩婚事有了更好想法后)带了他的优雅去了迪丰孚县.当伦敦市街头花木的色彩和芬芳使最恶劣的流浪者觉得美好,使病入膏肓者都觉得健康,垂暮之人感到青春时,锡德尼依然彷徨在那石路上.这天他游移不定和漫无目标双脚却被一意向驱动,并为实现这个意向,把他带进了医生家门口.
他被引到楼上,发现露西独自在做事.她和他在一起一向不大自然.这次当他在靠近她的桌子边坐下时,她感到有些难堪.她抬头和他寒暄了几句,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异常.
"您恐怕不太舒服吧,卡尔顿先生!"
"没有.但是我过的生活,莫奈特小姐,不利于健康.这样游荡还能有什么好身体."
"难道不能......原谅我;我想问的是,不能生活得更好些,这不是个遗憾吗?"
"上帝知道,这样生活很可耻."
"那为什么不去改变它?"当她再一次温柔地看他时,她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不由得难过起来.他回答时嗓音中也带着泪水.
"太晚了,我决不会有什么好转,我会天天堕落下去,越来越糟."
他把一个手肘靠在她的桌上,用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桌子在接下去的沉寂中颤抖着.
她从没见过他如此胆小,心里非常难过.他知道她会难过,没有看她,说道:
"请求您原谅我,莫奈特小姐.我一想到我要对您说起的话,我就垮掉了.您愿听我说吗?"
"如对您有所好处,卡尔顿先生,如能使您幸福,那也会使我高兴的."
"上帝保佑您,您有一颗温柔的同情的心."
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他的脸,镇静地说:"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讲的话,我像一个少年早死的人.我的全部生命可以说结束了."
"不,卡尔顿先生,我想您正处于它的最好时期;我相信您会活得非常非常有意义的."
"这是您说的,莫奈特小姐,虽然我更清楚,虽然在我卑微的内心深处我更清楚......我将永远不会忘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