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二)-30-我撇下的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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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二)-30-我撇下的那位姑娘


    克劳莱上尉一辈子自私,难得想到别人,最近几个月来才做了爱情的奴隶.他离家之前忙着安排后事,把自己所有的财产一样样过目,努力想计算它们究竟值多少,万一他有三长两短,他的妻子究竟可以有几个钱.他用铅笔把能够换钱抚养寡妇的动产一项项记下来,看着心里安慰些.他的笔迹像小学生的,一个个的大字写着:"孟登(孟登(Monton,1766—1835),英国有名的枪炮工人.)造的双管枪,算他四十基尼;貂皮里子的骑马装,五十镑;决斗用的手枪(打死马克上尉的),连红木匣,二十镑;按标准定制的马鞍皮枪套和马饰;我的敞车"等等,这些他都传给利蓓加.
    上尉打定主意要省钱,穿的制服和戴的肩饰都是最旧最破烂的.他把新的留给撇在后方的妻子......说不定是他撇在后方的寡妇......照管.从前他是温德莎和海德公园有名的花花公子,如今上战场打仗,带的行囊竟和普通军曹用的那么简陋,嘴里喃喃呐呐,仿佛在给留在家里的妻子祷告.临走的时候他把她抱起来,紧贴着他自己扑扑跳动的心,好一会才松手放她下来,然后紫涨了面皮,泪眼模糊的离了家.他骑马傍着将军;他们的一旅骑兵在前面,他们两个紧紧跟在后面.罗登一路抽着雪茄烟不言语,走了好几里路以后才开口说话,不捻胡子了.
    在前面已经说过,利蓓加是聪明人,早已打定主意,丈夫离家的时候不让无谓的离愁别恨扰乱自己的心境.她站在窗口挥着手跟他告别,到他走掉以后还向外面闲眺了一会儿.教堂的尖顶和别致的旧房子顶上的大三角楼刚在朝阳里泛红.她整夜没有休息,仍旧穿着美丽的跳舞衣,淡黄的头发披在脖子上,有些散乱了;劳乏了一晚晌,眼圈也发黑.她在镜子里端相着自己说道:"多难看!这件粉红衣服把我的脸色衬得死白死白的."她脱了粉红衣服,紧身里面忽的掉出来一张纸条;她微笑着捡起来锁在梳头匣里.然后她把跳舞会上拿过的花球浸在玻璃杯里,上了床,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到十点钟她醒过来,市上静悄悄的.她喝了些咖啡,觉得很受用,经过了早上的悲痛和劳乏,咖啡是不能少的.早饭以后,她把老实的罗登隔夜算的账重温一遍,估计一下自己的身价.通盘计算下来.就算逼到最后一步,她还很能过日子.除了丈夫留下的动产,还有她自己的首饰和妆奁.她们初结婚时罗登在她身上花钱多么大方,前面不但已经提起,而且称赞过一番.除了罗登买给她的东西和那小马,德夫托将军还送给她许多值钱的礼物.他把她当天上人一样供奉,甘心做她的奴才,送给她的东西之中有一位法国将军夫人家里拍卖出来的开许米细绒披肩和珠宝店里买来的各色首饰,从这上面可以看得出那位对她拜倒的将军又有钱又有眼光.至于钟表呢......也就是可怜的罗登所谓的"滴答滴答的东西"......屋子里有的是,的的答答响个不停.有一夜,利蓓加提起罗登给她的表是英国货,走得不准,第二天早晨马上就收到两只表.一只是勒劳哀牌子,壳子上面有玉,镶得非常漂亮,连带还有一条表链.另外一只是白勒葛牌子(勒劳哀(Julien Leroy,1686—1759)和白勒葛(Abraham Louis Breguet,1747—1823)都是法国有名的钟表商.),嵌满了珍珠,只有半喀郎那么大.一只是德夫托将军买的,另外那一只是乔治献勤儿送给她的.奥斯本太太没有表,可是说句公道话,倘若她开口要求,乔治也会买给她.在英国的德夫托太太也有一只旧表,还是她母亲的东西,把它烧烫了暖暖床铺,当作罗登所说的暖壶那么用,倒挺合适.如果霍威尔和詹姆士珠宝店(和萨克雷同时的伦敦珠宝商人.)把买主的名单发表出来,好些人家的太太小姐准会觉得大出意外.如果这些首饰都给了买主合法的妻子和女儿,那么名利场上的良家妇女不知道会有多少珠宝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