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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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十)-卷十-复旦-第一部


    拉丁艺术的意义,经过葛拉齐亚的眼睛渗进了克利斯朵夫的心.至此为止,他对意大利作品是完全不感兴趣的.野蛮的理想主义者,日耳曼森林中的孤僻的人,对于阳光底下的,美丽的石像的浓郁的韵味,象一盘蜂蜜一般的味道,还没懂得体会.他老实不客气对梵蒂冈博物院中的古物抱着敌意.那些蠢笨的头,那些女性化的或是大块文章的躯干,那种鄙俗的肥胖的身段,那些小白脸,那些武士,他都深恶痛绝.他喜欢的只限于几个雕塑的肖像;但它们所代表的人物并没使他感到一点兴趣.他也讨厌没有血色的,装腔作势的佛罗伦萨派的作品,病态的妇女,拉斐尔以前的皮色苍白,患着肺病的维纳斯.至于摹仿西施庭作风的粗野颟顸的英雄,汗流浃背的运动家,(十六世纪后半期至十七世纪时,意大利艺术家摹仿弥盖朗琪罗在西施庭教堂所作的壁画(《最后之审判》与《创世纪》),大半流于粗野鄙俗.)在他眼中仅仅是一堆当炮灰的肥肉.唯有弥盖朗琪罗一人,为了他悲剧式的痛苦,为了他鞭挞世俗的傲气,为了他圣洁的热情,才得到克利斯朵夫暗中的敬意.他象那位大师一样用着一种纯洁而野蛮的热爱,爱他那些年轻的无邪的裸体,爱他那些犷野的处女,痛苦的《黎明》,眼神犷悍的《圣母》,和美丽的《丽亚》.(《黎明》.《圣母》.《丽亚》均系弥盖朗琪罗雕塑的女像.)但在这位痛苦骚乱的英雄心中,克利斯朵夫所发见的仍旧是自己的心灵的扩大的回声.
    葛拉齐亚替他打开了一个新艺术世界的门.他领会到拉斐尔与铁相的清明恬静的境界,看到了古典天才的庄严的华彩,象狮子般威镇着这个被他们征服的,由他们支配的"外形"的宇宙.威尼斯大师(威尼斯大师系指铁相(1477—1576),因其为威尼斯画派的领袖.威尼斯派在画史上以色彩鲜明著称.)的霹雳般的目光直射到你的心里,强烈的闪电把遮蔽人生的迷的大雾给撕破了.还有那些拉丁天才,不但征服了世界,并且征服了自己,战胜之余始终守着严格的纪律,挑出最有价值的战利品让自己吸收;其成绩便是拉斐尔的一批意境高远的肖像画,和他在梵蒂冈宫中所作的几间屋子的壁画.对于克利斯朵夫,那些名作是比瓦格纳的音乐更丰富的音乐.线条明净,结构和谐的音乐,完全显出颜面.手足.衣褶.举止的美.一切都是智慧.一切都是爱.有的是年轻的身心中涌跃出来的爱.也有的是精神的力,享受生命的力.永远年轻的温情,带着讥讽意味的智慧,动了春情的肉香,驱散阴影,把热情催眠的笑容.还有被艺术家驯服的倔强的生命力......
    克利斯朵夫不由得问自己:"他们既然能把罗马的力跟和平联合起来,为什么我们就办不到呢?现在一般最优秀的人往往为了追求其中的一个而摧残另外一个.波生,洛朗,与歌德所赏识的和谐的境界,倒是意大利人比别个民族更不懂得领会.难道再要一个外国人来提醒他们吗?并且谁能够把这种和谐传授给我们的音乐家呢?音乐上还没有一个拉斐尔那样的人.莫扎特仅仅是个孩子,是个德国小布尔乔亚,神经质的,感伤的,话太多,举动太多,为了一点儿小事就会哭,就会笑.繁琐的巴赫,英勇的贝多芬,他的巨人式的后裔,......尽管把贝利翁山叠在奥萨山上咒骂天神,(神话载,古代有巨人族,将贝利翁山叠在奥萨山上与邱比特作战.)......也始终没看到上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