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九)-卷九-燃烧的荆棘-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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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九)-卷九-燃烧的荆棘-第一部


    "干吗要去参加一出我明知毫无意义的喜剧呢?选举吗?选谁?那些候选人对我全是陌生的,我也说不上看中哪一个.而且我敢断定,他们一朝被选出了,都立刻会背弃他们的主张.监督他们吗?逼他们尽责吗?那不过是白白糟蹋我的生活.我既没时间,也没精力;既没有辩才,也没有不择手段的勇气和不讨厌行动的心情.所以还不如放弃权利.我可以受罪,至少我没有参加罪行!"
    但他尽管把事情看得这样清楚,尽管厌恶政治上一切应有的手法,仍旧对革命抱着虚幻的希望.他明知道虚幻,可并不放弃希望.这个神秘的现象是从种族来的.奥里维的民族是西方最爱破坏的民族,为了建设而破坏.也为了破坏而建设的民族,......它跟思想赌博,跟人生赌博,老是推翻一切,预备从头做起,拿自己的血作赌注.
    克利斯朵夫并没这种遗传的救世精神.他的浓厚的日耳曼气息不相信革命的作用.他认为世界是没法改造的,大家只是搬弄一些理论,说一大套空话罢了.他说:
    "我用不着掀起革命......或是长篇大论的讨论革命......来证明我的力量.我更用不着象那些青年一样,推翻政府来拥立一个君主,或是立什么救国委员会来保卫我.这算证明一个人的力量吗?那才怪了!我会保卫自己的.我不是无政府主义者;我喜欢必不可少的秩序,也尊重统治宇宙的规律.可是我跟这个规律之间用不到中间人.我的意志会发号施令,同时也知道服从.你们满嘴都是先哲的至理名言,那末该记得你们的高乃依说过:'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希望有一个主宰,就表示你们软弱无用.力是和光明一样的,只有瞎子才会否认!你们得做个强者,心平气和的,不用理论,不用暴行;那时候,所有的弱者都会象植物向着太阳一般的向着你们......"
    他尽管说不能为了讨论政治而浪费时间,实际上并不真的那样不关心.在艺术家立场上,他也受到社会骚动的影响.因为一时没有热情鼓动他,他便傍徨四顾,问自己究竟是为谁工作.看到现代艺术的那般可怜的顾客,身心交惫的优秀分子,存着玩票心理的布尔乔亚,他不由得想道:"为这些人工作有什么意思呢?"
    当然,思想高雅,博学多闻,懂得个中甘苦,能够赏识新奇,赏识古拙的情趣......(那跟新奇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的人,并非没有.但他们厌倦一切,灵智的成分太多而生命力太少,以为艺术是虚空的;他们只对音响的或思想的游戏感到兴趣;而多数还得为世俗的事分心,为无数不必要的事耗费精神.要他们接触到艺术的核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认为艺术不是血肉构成的,只是舞文弄墨的玩艺儿.他们的批评家造成了一种理论,证明他们的没有能力摆脱玩票作风是对的.即使有几个人还有相当的弹性,对于强烈的和弦能够发生共鸣,可没有力量消受;他们在人生舞台上已经残废了:不是神经病就是瘫痪.艺术在这个病院中间又能做些什么呢?......可是在现代社会里,艺术根本没法摆脱这些变态的人:他们有的是金钱和报纸;唯有他们才能使一个艺术家活下去.所以艺术家非受羞辱不可,不得不在交际晚会中拿出他披露肝胆的艺术,充满了内心生活的秘密的音乐,给一般趋时的群众和厌倦不堪的知识分子作娱乐,......更确切的说,是给他们解闷,或者是让他们有些新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