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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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八)-卷八-女朋友们-01


    雅葛丽纳有几个月功夫非常痛苦.姑母死的时候,她正经历着精神上最苦闷的时期;在这种情形之下能支持她的原来只有姑母一个人.此刻她可孤独到极点.她很需要一种信仰做依傍.从表面上看,这种倚傍似乎不会缺少的:她从小就奉行宗教仪式;她的母亲也是的.但问题就在这儿:母亲是奉行仪式的,玛德姑母却并不:怎么能不把她们做比较呢?大人们视若无的谎言逃不过儿童的眼睛,他们很清楚的看到许多弱点与矛盾.雅葛丽纳发觉母亲跟一般自称信仰宗教的人照旧怕死,仿佛没有信仰一样.真的,靠宗教是不够的......此外,还有些个人的经验,反抗,厌恶,一个笨拙的忏悔师伤害她的说话......都使她怀疑宗教.她继续上教堂去,可是并无信仰,只象拜客一样,表示自己有教养.她觉得宗教象世界一样空虚.唯一的救星是对于死者的回忆,她把她完全裹在身上了.她悔恨当初不该逞着青年人自私的脾气而忽视姑母,如今是叫也叫不应了.她把她的面目理想化;而玛德留下的深刻的韬晦的生活榜样,使她讨厌社会上那种不严肃不真实的生活.她睛中只看见它的虚伪;而那些可爱的诱惑,在别的时间会使她觉得好玩的,此刻却使她深恶痛绝.她患着神经过敏症.无论什么都会教她痛苦;她的意识一点儿不受蒙蔽.凡是一向因为漠不关心而没注意到的事,她现在统统看到了.其中有一件竟把她伤害入骨.
    有天下午,她在母亲的客室里.朗依哀太太正在见客,......一个时髦画家,装腔作势的小白脸,是她们家的熟客,但并非十分知己的朋友.雅葛丽纳觉得自己在场使母亲跟客人都不方便,因此她愈加留着不去了.朗依哀太太有点儿不耐烦,轻微的偏头痛使她昏昏沉沉,再不然是被今日的太太们象糖果一般咬着的头痛丸搞糊涂了,不大留神自己的话.她无意之间把客人叫做"我的心肝......"
    她立刻发觉了.他也和她一样的不动声色.两人继续用客气的口吻谈下去.正在一旁沏茶的雅葛丽纳心中一震,差点儿把一只杯子滑在地下.她感觉到他们在背后交换着会心的微笑.她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他们心照不宣的目光,一下子就给遮掩过去了.......这个发见把她吓坏了.雅葛丽纳从小过着放任的生活,不但常常听到这一类的玩艺儿,她自己也会嘻嘻哈哈的提起的,可是这一回竟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因为看见她的母亲......她的母亲,那事情可不同了!以她惯于夸大的性情,她从这一个极端转到另一个极端.至此为止,她对什么都不猜疑的.从今以后,她对一切都猜疑了.她想着母亲过去的行为,推详某些小节.没有问题,轻佻的朗依哀太太犯嫌疑的地方太多了,但雅葛丽纳还要加些上去.她很想接近父亲;他跟她一向比较密切,而他的聪明也对她很有吸引力.她愿意多爱一些父亲,对他表示同情.可是朗依哀似乎不需要人家为他抱怨;于是这神经过敏的少女又起了疑心,比对母亲的猜疑更可怕,就是说父亲是什么都明白的,但认为假作痴聋更方便;只要自己能够为所欲为,别的事他都不放在心上.
    于是雅葛丽纳觉得没希望了.她不敢鄙薄他们.她爱他们.可是她在这儿过不下去了.西蒙纳的友谊对她并没帮助,她很严厉的批判她从前的伴侣的弱点,对自己也不随便放过,看到自身的丑恶与平庸大为痛苦,只无可奈何的回想着纯洁的姑妈.但这些回忆也慢慢的消失了;时间的洪流把它们淹没了,把它们的痕迹洗掉了.由此可见,一切都是要完的;她将来要跟别人一样的掉在污泥里......噢!无论如何都得跳出这个世界!救救我啊!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