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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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一部


    提到他们的音乐,他们的意见可一致了.这些勇猛的战士,在好斗那一点上互相争胜的家伙,只要眼前没有什么盛名享得太久的古人给他们攻击,都能为了一种共同的热情......爱国的热情......而携手.他们认为法国是个伟大的音乐民族.他们用种种的说辞宣告德国的没落.......对于这一点,克利斯朵夫并不生气.他自己早就把祖国批驳得不成样子,所以平心而论,他不能对这个断语有何异议.但法国音乐的优越未免使他有些奇怪:老实说,他在历史上看不出法国音乐有多少成绩.然而法国音乐家一口咬定,他们的艺术在古代是非常美妙的.(十四十五两世纪文艺复兴时代,法—比学派在音乐史上极为重要,十六世纪的法国音乐尤其盛极一时.但这种情形直至二十世纪初年方被学者逐渐发见,向世人披露.)为了阐扬法国音乐的光荣,他们先把上一世纪的法国名人恣意取笑,只把一个极好极纯朴的大师除外,而他还是个比利时人.(此系指赛查.法朗克,生于比利时而久居巴黎,终入法国籍,为十九世纪最大作曲家之一,对近代法国音乐之再生运动极有影响.)做过了这番扫荡工作,大家更容易赞赏古代的大师了:他们都是被人遗忘的,有的是始终不知名而到今日才被发掘出来的.在政治上反对教会的一派,认为什么都应当拿大革命时代做出发点;音乐家却跟他们相反,以为大革命不过是历史上的一个山脉,应当爬上去观察出后的音乐上的黄金时代.长时期的消沉过后,黄金时代又要来了:坚固的城墙快崩陷了;一个音响的魔术师正变出一个百花怒放的春天;古老的音乐树上已经长出新枝嫩叶;在和声的花坛里,奇花异卉眯着笑眼望着新生的黎明;人们已经听到琮的泉声,溪水的歌唱......那境界简直是一首牧歌.
    克利斯朵夫听了这些话,欢喜极了.但他注意一下巴黎各戏院的广告的时候,只看到梅亚贝尔,古诺,和马斯涅的名字,甚至还有他只嫌太熟的玛斯加尼和雷翁加伐罗.他便问他的那般朋友,所谓迷人的花园是否就是指这种无耻的音乐,这些使妇女们失魂落魄的东西,这些纸花,这些香粉铺.他们却大为生气的嚷起来,说那是颓废时代的余孽,谁也不加注意的了.(梅亚贝尔(1791—1864)为德国歌剧作家,生前在欧洲红极一时,今日音乐史上的定论则仅是一个庸俗肤浅的作家.下文提到的《胡格诺教徒》即他的作品.古诺(1818—1893)对法国近代歌剧的创立极有贡献,但并非第一流的作曲家,最著名的作品即下文提到的《浮士德》.马斯涅(1842—1912)为法国歌剧作家,其作品偏于甜俗,做作,缺乏真情实感.玛斯加尼(1863—1945)与雷翁加伐罗(1858—1919)均意大利歌剧作家,即前文所称自然主义之代表人物,以描写人生的强烈而迅速的印象为主,作品光华灿烂而流于浅薄.玛斯加尼最流行之作品为《乡村骑士》,雷翁加伐罗的为《巴耶斯》.)......可是实际上《乡村骑士》正高踞着喜歌剧院的宝座,《巴耶斯》在歌剧院中雄视一切;玛斯奈和古诺的作品风靡一时:《迷娘》,《胡格诺教徒》,《浮士德》这三位一体的歌剧都声势浩大,超过了一千场的纪录.......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例外,用不着去管它.一种理论要是遇到不客气的现实给它碰了钉子,最简单的就是否认现实.所以法国批评家们否认那些无耻的作品,否认那般捧这些作品的群众;并且用不着别人怎么鼓动,他们也快要把乐剧整个儿的抹煞了.在他们心目中,乐剧是一种文学作品,所以是不纯粹的.(他们自己都是文人,却偏不承认是文人.)一切有所表现,有所描写,有所暗示的音乐,总之,一切想说点儿什么的音乐都被加上一个不纯粹的罪名.......可见每个法国人都有罗伯斯庇尔的气质,不论对什么东西对什么人,非戕贼其生命,就不能使这个人或物净化.......法国的大批评家只承认纯粹音乐,其余的都是下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