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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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五)-卷五-节场-第一部


    他对于这种音乐方面的漫无节制觉得很奇怪.象多数的德国人一样,他以为音乐在法国占着很少的地位;所以他意想中以为能听到分量少而质地很精的东西.不料一开场,七天之内人家就给他十五个音乐会.一星期中每个晚上都有,往往同时有两三个,在不同的区域里举行.星期日一天共有四个,也是在同一时间内.克利斯朵夫对于这等其大无比的音乐胃口不胜钦佩.节日的繁重也使他吃惊.他一向以为只有德国人听音乐才有这等海量,那是他从前在国内痛恨的;此刻却发见巴黎人的肚子还远过于德国人.席面真是太丰盛了:两支交响曲,一支协奏曲,一支或二支序曲,一幕抒情剧.而且来源不一:有德国的,有俄国的,有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有法国的;仿佛不管是啤酒,是香槟,是糖麦水,是葡萄酒,......他们能一齐灌下,决不会醉.巴黎那些小鸟儿的胃口竟这么大,克利斯朵夫简直看呆了.他们却若无其事,好比无底的酒桶,尽管倒进许多东西,实际上可点滴不留.
    不久,克利斯朵夫又发觉这些大量的音乐其实内容只有一点儿.在所有的音乐会中他都看到同样的作家,听到同样的曲子.丰富的节目老是在一个圈子里打转.贝多芬以前的差不多绝无仅有,瓦格纳以后的也差不多绝无仅有.便是在贝多芬与瓦格纳之间,又有多少的空白!似乎音乐就只限于几个著名的作家.德国五六名,法国三四名,自从法俄联盟以来又加上半打莫斯科的曲子.......古代的法国作家,毫无.意大利名家,毫无.十七十八世纪的德国巨头,毫无.现代的德国音乐,也毫无,只除掉理查德.施特劳斯一个,因为他比别人乖巧,每年必定到巴黎来亲自指挥一次,拿出他的新作品.至于比利时音乐,捷克音乐,更绝对没有了.但最可怪的是:连当代的法国音乐也绝无仅有.......然而大家都用着神秘的口吻谈着法国的现代音乐,仿佛是震动世界的东西.克利斯朵夫只希望有机会听一听;他毫无成见,抱着极大的好奇心,非常热烈的想认识新音乐,瞻仰一下天才的杰作.但他虽然费尽心思,始终没听到;因为单是那三四支小曲,写得相当细腻而过于冷静过于雕琢的东西,并没引起他的注意,他也不承认它们便是现代的法国音乐.
    克利斯朵夫在自己不能表示意见之前,先向音乐批评界去讨教一下.
    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批评界里谁都有主张,谁都有理由.不但各个音乐刊物都以互相抵触为乐,便是一个刊物的文字也篇篇矛盾.要是把它们全部看过来的话,你准会头脑发昏.幸而每个编辑只读他自己的文章,而群众是一篇都不读的.但克利斯朵夫一心要对法国音乐界有个准确的概念,便一篇都不肯放过,结果他不禁大为佩服这个民族的镇静功夫,处在这样的矛盾中间还能象鱼在水里一样的悠然自得.
    在这纷歧的舆论中,有一点使他非常惊奇:就是批评家们的那副学者面孔.谁说法国人是什么都不信的可爱的幻想家呢?克利斯朵夫所见到的,比莱茵彼岸所有的批评家的音乐知识都更丰富,......即使他们一无所知的时候也显得如此.
    当时的法国音乐批评家都决意要学音乐了.有几个也是真懂的:那全是一些怪物;他们居然花了番心血对他们的艺术加以思考,并且用自己的心思去思考.不必说,这般人都不大知名,只能隐在几个小杂志里,除了一二个例外是踏不进报馆的.他们诚实,聪明,挺有意思,因为生活孤独而有时不免发些怪论,冥思默想的习惯使他们在批评的时候不大容忍,倾向于唠叨.......至于其他的人,都匆匆忙忙学了些初步的和声学,就对自己新近得来的知识惊奇不置,跟姚尔邓先生学着语法规则的时候一样高兴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