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二)-卷二-清晨-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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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_克利斯朵夫(二)-卷二-清晨-第三部


    "嗯,小傻子,嗯,你怎么啦?"
    噢!多甜美啊:这声音,这安逸,这宁静,这微妙的气氛,没有叫嚷,没有冲突,没有苦恼,在艰难的人生的一片水草中间,......还有那照着生灵万物的英雄的毫光,......念着大诗人歌德,席勒,莎士比亚辈的作品而想起的......奇妙的世界,力的巨潮,痛苦与爱情的巨潮!......
    弥娜把头埋在书里在那儿朗诵,说话的兴奋使她脸上微微有点红晕,清脆的声音偶而把音念糊涂了,读到战士与帝王的谈吐,她故意装出俨然的语调.有时克里赫太太自己拿起书本,遇到悲壮的段落就羼入她那种温柔的,富于性灵的韵味.她平常总喜欢仰在安乐椅里静听,膝上放着永不离身的活计,对着自己的念头微笑:......因为在所有的作品里,她老是发现自己的思想.
    克利斯朵夫也试着念,可是过了一会只能放弃:他结结巴巴的,跳过句读,好似完全不懂书中的意义,遇到动人的段落连眼泪都要淌出来,没法再念下去.于是他很气恼的把书丢在桌上,引得两位朋友哈哈大笑......噢!他多爱她们!他到哪儿都看到她们两人的影子,把她们和莎士比亚与歌德的人物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了.诗人某句隽永的名言,把他的热情从心底里挑动起来的名句,和第一次念给他听的亲爱的嘴巴分不开了.二十年后,他重读《哀格蒙特》与《罗密欧》,(《哀格蒙特》为歌德名剧,《罗密欧》即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简称.)或看到它们上演的时候,某些诗句总使他想起这些恬静的黄昏,这些快乐的梦,和心爱的克里赫太太与弥娜的脸容.
    他可以几小时的望着她们,晚上,在她们念书的时候,......夜里,在床上睁着眼睛梦想的时候,......白天,在乐队里心不在焉的演奏,对着乐谱架半阖着眼睛出神的时候.他对两人都有一种天真无邪的温情;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他自以为动了爱情.但他不知道爱的是母亲还是女儿.他一本正经的思索了一番,没法挑选.可是他觉得既然非有所抉择不可,他就挑了克里赫太太.一朝决定之后,他果然发现他爱的真是她.他爱她聪明的眼睛,爱她那副嘴巴张着一半的浮泛的笑容,爱她年轻的美丽的前额,爱她分披在一边的光滑细腻的头发,爱她带点儿轻咳的,好象蒙着一层什么的声音,爱她那双柔软的手,爱她大方的举动,和那神秘的灵魂.她坐在他身旁,那么和气的给他解释一段文字的时候,他快乐得浑身哆嗦:她的手靠在克利斯朵夫肩上;他觉得她手指的温暖,脸上有她呼吸的气息,也闻到她身上那股甜蜜的香味:他出神的听着,完全没想到书本,也完全没有懂.她发觉他心猿意马,便要他还讲一遍: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她就笑着生气了,把他鼻子揿在书里,说这样下去他只能永远做头小驴子.他回答说那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做"她的"小驴子而不给她赶走.她假作刁难,然后又说,虽然他是一头又蠢又坏的小驴子,除了本性善良以外没有一点儿用处,她还是愿意留着他,或许还喜欢他.于是他们俩都笑开了,而他更是快乐极了.
    克利斯朵夫自从发觉自己爱了克里赫太太之后,对弥娜就离得远了.她的傲慢冷淡,已经使他愤愤不平;而且和她常见之下,他也渐渐放大胆子,不再检点行动,公然表示他的不痛快了.她喜欢惹他;他也毫不客气的顶回去,彼此说些难堪的话,把克里赫太太听得笑起来.克利斯朵夫斗嘴的技术并不高明,有几次他出门的时候气愤之极,自以为恨着弥娜了.他觉得自己还会再上她们家去,只是为了克里赫太太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