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七)-第七部-重现的时光-02
所以,我必须接受这样的观念,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只能给作家摆个姿势,就象在画室里那样,因为任何东西只有在变成一般和灵魂弃绝自我后才能够持久.
有时,当一个痛苦的片断尚处于毛坯状态的时候,一段新的柔情.新的苦痛已然萌生,使我们能够完成和充实那个片断.至于那些有用的深切哀伤,我们还不能太抱怨,因为它们不会失误,也不会让我们久久等待(在爱情中,我们幸运的对手,或者可以说我们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恩公.他当即在一个只是激起我们微不足道的肉欲的人身上,添加了一种极大的价值,与她不相干,却又被我们混为一谈的价值.如果我们没有情敌,寻欢作乐便不会变成爱情,如果我们没有,或者如果我们不相信有情敌的话.因为实际上并不一定需要他们存在.足以对我们有所裨益的是那种幻觉生活,我们对并不存在的情敌产生的猜疑和妒嫉导致的幻觉生活.......作者注.)
.只是得赶快利用,因为它们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我们或者会自我安慰,当它们太强大,而如果我们的心脏已不很强健,承受不了,那我们就会死去.因为只有幸福才有益于肉体的健康,而忧伤却是培养精神的力量.况且,它不是每次都要给我们揭示出一条法则吗?这也是使我们一次次返回真理,拔去习惯.怀疑.轻率.冷漠的杂草,迫使我们认真对待事物所不可或缺的呀!确实,这条真理难以与幸福.健康兼容并存,也并不总是与生活同在.忧伤过度必至殒命.每当新的苦难过于深重,我们便会感到又有一条血管鼓了起来,顺着一侧太阳穴,弯弯曲曲延伸到我们的眼睛底下.大家对老年伦勃朗.老年贝多芬不以为然,他们那憔悴不堪的可怕面容就是这样逐渐逐渐形成的.倘若没有心灵的痛楚,那眼囊和额头皱纹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但是,既然一些力可以转化为另一些力,既然持续的热能会变成光.霹雳中的电可用来照相,既然我们心灵的钝痛能于自身之上建立起每出现新的忧伤便象楼台般显见的形象的永久稳定,那么,就让我们接受它赐予的肉体的痛苦以获取它带来的心灵的认识吧!让我们的肉体去分崩离析,既然这一回脱落下来的每一小块都灿灿放光,一清二楚,以其他天分较高的人所不需要的痛苦磨难为代价来补充作品的不足,它们被加进我们的作品,随着种种激情碾碎我们的生命而使它更加坚实.思想是忧伤的替代物,就在一次次的忧伤变成一个个观念的同时,它们部分地丧失了对我们心灵有害的作用,刚开始的时候,转化本身甚至会聚然释出欢乐.况且,它们仅仅是时间范畴内的替代物,因为,第一要素似乎该是观念,忧伤只是某些观念首先进入我们心灵所采用的方式.
然而在这观念群里又存在着好几种类别,有些类别的观念即刻便成欢乐.
上述种种思考使我获得对自己经常有所预感的真理的更强烈和更确切的意识,尤其是当康布尔梅夫人在寻思着我怎么能够为了阿尔贝蒂娜而去冷落埃尔斯蒂尔这样一位杰出人物的时候,即便从理智的观点去看我也感到她错了,可我又不清楚低估了什么:我们就是带着种种教训开始学当文人的.艺术的客观价值于此微乎其微.需要使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是我们的感觉.我们的激情,也就是每个人的感觉和激情.一个我们需要的,使我们备受折磨的女人引起我们心中阵阵喜怒哀乐,这与我们的利害相关的上司可能引起的喜怒哀乐别样地深切.别样地生命攸关.尚需弄明白的是,按照我们生活的面,我们是否觉得,一个使我们感到痛苦的女人的离弃与这种离弃为我们揭示的真理相比之下是微不足道的,这些真理对于因为给人造成痛苦而喜滋滋的女人是不大能理解的.不管怎样,这种背叛都不为少见.作家可以着手他的宏篇巨著,不必担忧.让才智开始他的作品,进行过程中自会有足够的忧伤负责把它完成.至于幸福,它几乎只有一个用途,使不幸变得可能.我们应当在幸福中铸就十分甜美.十分有力的信赖和眷恋关系,以便使这种关系的中断足以导致被称作不幸的那么珍贵的痛苦.如果你不曾有过幸福,哪怕是憧憬中的幸福,那么,不幸便谈不上残酷,从而也结不出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