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七)-第七部-重现的时光-02
然而,犹如我们所作的判断有时会因为不了解和不可能料及而得到表面上的证明,希尔贝特,她无疑有些象她母亲直系尊亲属(当我请求她帮我介绍几位小姑娘的时候,我不知不觉中所指望的正是这种品性上的随和),经过一番思考,大概是为了不至让肥水流出家门,为我所作的请求找到比我能设想到的都要大胆的解决办法,她对我说:"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去把我女儿给您找来,把她介绍给您.她就在那儿,正和小莫特马尔和一些没啥意思的小家伙们聊天.我敢肯定她会成为您的可爱的朋友."我问她,罗贝尔对自己有了女儿是不是高兴."啊!他可为这个女儿感到得意呢.不过当然,"希尔贝特天真地说,"我还是认为,要按他的心思,他更愿有个男孩."这位姑娘,她的门第和财产使她母亲能够指望她嫁给一位王太子,为斯万夫妇双方的家族荣宗耀祖,可她后来却选择了一位默默无闻的文人做她的夫君,因为她丝毫没有好出风头之心,从而使她出身的这个家族降落到更低的地位上,这时再想让一代代的新人相信这对默默无闻的夫妇俩的父母曾地位显赫就更难于上青天了.斯万和奥黛特.德.克雷西的姓哪怕奇迹般地复苏也只能使人家告诉你说你弄错了,说他们作为家族并没有什么超凡出众之处.
即在圣卢夫人朝另一间客厅走去的时候,她那些话使我感到的惊讶和欢乐很快便为那似水年华的观念所取代,就连尚未见过面的德.圣卢小组都在以她的方式给予我这个观念.况且,她不也象大多数人那样,仿佛是森林中交叉路口的"星星"?好几条道路汇合到这些交叉路口,就象对我们的生活而言的某些差别迥然的交点.通过德.圣卢小姐并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道路对我来说为数甚多.而通向她的首先便是那两个庞大的"那边",我曾作过多少次漫步.多少个梦的"那边"......经由她父亲罗贝.德.圣卢所在的盖尔芒特家族那边和经由她母亲希尔贝特所在的梅塞格里斯那边,即在"斯万家那边".一条道路经过少女的母亲和香谢丽舍,引导我直至斯万,直至我在贡布雷度过的那一个个夜晚,直至梅塞格里斯那边;另一条路经过她的父亲通往我在巴尔贝克度过的下午,在那里,在我一再见到他的阳光灿烂的海边.在这两条通衢大道之间已建起横向叉路.例如那个巴尔贝克,我在那里结识了圣卢,它之所以现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斯万对我讲到了教堂,尤其是那座波斯教堂,才使我那么想上那儿去,而另一方面,通过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的外甥罗贝.德.圣卢,我又在贡布雷与盖尔芒特家族那边相逢.然而,圣卢小姐还通向我人生道路上的许多交点,通向我在叔祖父家见到过的她的外祖母,那位穿一身玫瑰色服装的夫人.这里是一条新的横向叉道,因为,这位叔祖父的贴身男仆,那天把我引进去,后来又通过照片的赠予使我得以确认穿玫瑰色服装的夫人是谁的那个男仆正是这位年轻人的父亲,不仅德.夏吕斯先生喜欢这个年轻人,连德.圣卢小姐的父亲也喜欢过这个年轻人,就为了这个年轻人他曾使自己的母亲很不幸.而且不正是德.圣卢小姐的外祖父斯万,象希尔贝特第一个对我谈到阿尔贝蒂娜那样,第一个对我提到凡德伊的音乐的吗?而正是在对阿尔贝蒂娜谈到凡德伊的音乐时我发现她们是老朋友,并且从此与她开始那把她引向死亡和给我万般痛苦的生活.再者,还是德.圣卢小姐的父亲动身去寻找阿尔贝蒂娜,竭力要让她回来.甚至我全部的社交生活,不管在巴黎,在斯万家的沙龙还是在盖尔芒特家的沙龙里,或者反之在维尔迪兰家也都如此,把贡布雷和香榭丽舍连结在拉斯普利埃华丽的露天座两侧,连成一条线.况且,我们认识的人们,在谈到他们与我们的友谊的时候,谁又不是在强迫我们,接二连三地把我们放在生活道路中那些迥然不同的位置上呢?我所描绘的圣卢的某种生活将在各种各样的背景里展开,影响到我全部的生活,甚至在这生活中与他完全无关的那几部分,如我的外祖母,如阿尔贝蒂娜.再说,维尔迪兰夫妇不管有多么地背道而驰,他们总因奥黛特的过去与奥黛特相连,总通过夏尔里与罗贝尔.德.圣卢相连;而在他们家,凡德伊的音乐什么样的作用没有起到过!最后,斯万曾爱过勒格朗丹的妹妹,勒格朗丹认识德.夏吕斯先生,小康布尔梅则娶了由他监护的姑娘.当然,凡事如果只涉及我们的感情,那么,诗人说被生活粉碎的"神秘的线"便不无道理.然而更为真实的是生活在人与人之间.事件与事件之间不断地用这种线进行编织,穿梭交叉,重重叠叠,把它编得越来越厚,致使在我们过去的任何一个交点与其它交点之间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回忆网,只需要我们作出联络上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