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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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2


顷刻间,她满脸胀得通红,神色沮丧,用手捂住嘴巴,仿佛这样就能把她说到一半,我
还没有听懂的话收回去似的."您说什么,阿尔贝蒂娜?""不,没什么,我都快睡着了.""不,一点儿也没有睡着,您非常清醒.""我想着请维尔迪兰吃饭的事,您心真好.""不不,我是说您刚才说什么来着."她百般地向我解释,可是这些解释不仅跟那些闪烁其辞.模棱两可的话是充满矛盾的,而且跟那语塞本身以及伴随着语塞顿然出现的脸红,也是不相一致的."得了,我亲爱的,您刚才想说的不是这意思吧,要不然怎么会停顿不说了呢?""因为我觉得我的要求是不慎重的.""什么要求?""请一顿晚饭.""不不,这无所谓,我们之间不存在慎重不慎重的问题.""不,恰恰相反,这个问题是存在的.我们不应该对我们所爱的人提得寸进尺的要求.总之,我向您发誓,我说的就是这件事."但我的理智对她的解释又不能满足.因此我仍紧追不舍地问."不管怎么说,您至少应该有勇气把您刚才那句话说完吧,您刚才只说到砸......""噢!别缠我了!""为什么?""因为这话粗俗得可怕,我当着您的面说出这话,真是羞死人了.我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些话,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一天在街上偶然听见一些非常下流的人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顺口说出来了.这跟我.跟谁都没有关系,我的脑子太糊涂了."我已感到,不能再从她嘴里掏出什么话来.她向我撒了谎,她刚才还直向我发誓,她收住话头,是因为怕有失上流社会的慎重,可是现在却变为是羞于在我面前说出过分粗俗的话.这显然已是第二个谎言.因为当我跟阿尔贝蒂娜在一起互相亲热的时候,再诲淫诲盗.粗俗不堪的话她都说得出口.总之,眼下多说了也是枉然.可是我的记忆被"砸"这个字所缠住不放.阿尔贝蒂娜经常说:"朝某人砸木头,砸糖或者干脆说'啊!我把他砸了个痛快!"以代替"我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既然她在我面前经常说这类话,如果她刚才想说的的确是这类话,又何必突然住口呢?为什么她脸红耳赤,把手放在嘴前,整个重新换了一句话,发现我听清了"砸"这个字便虚假地道歉一番?不过,既然我不准备继续进行毫无效果的审问,还是装作
不想此事为好.我想到阿尔贝蒂娜责备我去老板娘家的话,便用一种愚蠢的谦词极其笨拙地对她说:"我原先想请您今晚一起去维尔迪兰夫妇的晚会."这句话是蠢而又蠢,如果我真有诚意,又朝夕相处,为什么至今没有向她建议过?她被我的谎言激怒了,趁我怯懦,一反变得大胆起来."您哪怕请我一千遍,"她对我说,"我也不会去.这批人总是跟我过不去,不择手段地欺弄我.在巴尔贝克我对维尔迪兰夫人要多热情有多热情,可现在却落得个恩将仇报.即令她寿终正寝;派人来请我,我也不会去.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谅的.至于您,这是第一次对我耍不老实.弗朗索瓦丝告诉我(哼!她告诉我这件事时,那神情多得意啊)您出门去了.我真希望别人不如把我劈成两片.我竭力保持镇静,不让别人看出什么,可是我生平从未受过这等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