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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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1


  或许将来会有那么一天,当裁缝的姑娘们都能踏进上层社会,对此我是不会感到惊讶的.可惜絮比安的侄女只是一个孤立的例子,还不足以让我们预见那个前景,独燕不成春嘛.不过,虽说絮比安侄女的这些无伤大雅的举措已经使某些人感到有些悻悻然,莫雷尔却并非如此,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真是愚蠢得无以复加,他不仅认为这位远比他聪明一千倍的姑娘"傻里傻气的"(也许她就在爱他这一点上是有些傻),而且还把那些乐于接待她(而她并没因此就飘飘然)的体面人家的夫人们都看作是冒险家,是装扮成贵妇人的裁缝铺娘们.自然,盖尔芒特府上的不在此例,甚至凡是跟盖尔芒特府上有些交往的也都可以除外,他所指的是那些手面阔绰.举止文雅的布尔乔亚娘们,她们的脑筋真是自由新派得很,居然以为接待一个女裁缝并不会降低她们自己的身份,她们的脑筋又真是盲从因循得很,居然会因为厚待了一位德.夏吕斯男爵殿下每天都诚心诚意去看她的年轻姑娘而感到某种满足.
  男爵想起这门亲事就满心欢喜,他觉得这样一来就没人会把莫雷尔从他身边夺走了;就象絮比安的侄女在她差不多还是个孩子的那会儿,犯过桩"过错"似的.德.夏吕斯先生虽说也在莫雷尔面前说些恭维她的话,但倘若有机会把这桩秘密在莫雷尔面前抖落出来,让他火冒三丈,弄得小两口反目,那在男爵真可说是何乐而不为了.其实,虽说德.夏吕斯先生用心歹毒,但他也跟许许多多的好人并无两样,他们通过恭维某个男人或女人来表明自己的慷慨大度,但对任何能给对方带来和睦安宁的肺腑之言,却是火烛小心,绝口不说的.尽管如此,男爵却从不说含沙射影的话;其中有两个原因."要是我告诉他,,男爵暗自这么思忖,"他的未婚妻并不是洁白无瑕的,准会伤害他的自尊心,他就会怨恨我,再说,我怎么知道他没真的爱上她呢?要是我什么也不说,这蓬草秸的火很快就会烧完,我就能随着我的心意来控制这两口子的关系,我要他对自己的未婚妻爱到什么分寸,他就会爱到什么分寸.要是我对他说了他未婚妻以前犯下的过失,谁保得定我的夏利不会依然对她一往情深,反倒吃起我的醋来呢?这样一来,由于我自己的失着,我就把一段本来可以捏在手里的逢场作戏的调情,变成我难以驾驭的真正的爱情了."就为这两个缘故,德.夏吕斯先生三缄其口,表面上看去审慎之极,不过从另一角度来说,这也确是很值得称道的了,因为在他这种类型的人,能做到三缄其口已属非常难能可贵.
  何况,那年轻姑娘也确实很可爱,无论从哪个方面她都满足了德.夏吕斯先生对女性所能具有的审美趣味,她就是给男爵一百张她的照片,他也不会嫌多的.德.夏吕斯先生不象莫雷尔那么笨,听说有那么些他凭自己的社会嗅觉一嗅就能嗅出颇有身份的夫人们邀请这姑娘去作客,他觉得挺高兴.但在这一点上,他也对莫雷尔保持缄默(以便保持绝对的控制权),而莫雷尔碰到这种事真是傻瓜一个,他仍然一个心眼地认定,除了"提琴界"和维尔迪兰府上,就只有盖尔芒特府上和男爵说起过的那几个差不多算得上王族的府邸,所有其他的人都只是些"渣滓"和"群氓".夏利这是一字不差地在搬用德.夏吕斯先生的用词.
  让那么些大使和公爵夫人终年翘首以待却不肯赏光的德.夏吕斯先生,就为人家请德.克罗瓦亲王走在他头里,当场拂袖而去不肯跟亲王同桌进食的德.夏吕斯先生,居然把他回避这些名流贵妇的所有时间,全都花在一个裁缝的侄女那儿了!先不先,首要的原因是莫雷尔在那儿.大概只有饭店的侍者才会以为,一位腰缠万贯的富翁必定天天穿一身鲜亮的新衣服,而一位风流倜傥的先生自然会请六十份宾客一同入席,出进则必定以车代步.他们想错了.常见的情形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一年到头穿着件磨损露线的旧上装,风流倜傥的先生在饭店里只跟店堂的伙计攀攀话,回到家里也就跟自己的跟班玩玩牌.就这样.他照样可以拒绝走在缪拉亲王后面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