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一)-第一部-在斯万家那边-第一卷-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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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一)-第一部-在斯万家那边-第一卷-第一章


  但是,倘若有人把下面的实情告诉我的姨祖母,她会更感到出奇的:这位斯万先生,作为斯万老先生的儿子,完全"有资格"受到"上层资产阶级的淑女名媛们"的款待(这类特权斯万似乎有意让女士们作主),巴黎最德高望重的公证人或法律事务代理人都可以出具担保,但是他却悄悄地过着另外的生活.在巴黎的时候,他说是要回家睡觉去,但一旦离开了我们的家,出门之后才走几步,便折到另外的方向,上别的经纪人或者合股人所不能光顾的沙龙里去玩.这种事情,我的姨祖母倘若知道,准会觉得非同小可,异乎寻常的程度相当于一位学识渊博的妇女同阿里斯泰(
阿里斯泰: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是教会人们养蜂的神仙.)
交情颇深,后来听说这位阿里斯泰同她促膝谈心之后,接着就钻进了忒提斯(忒提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海神.)
管辖的汪洋王国,深入到凡人的肉眼所无法看透的海中洞府,而且据维吉尔(维吉尔(公元前70年—19年):拉丁诗人.有关阿里斯泰的描述,见于他的诗作《农事诗》.)
描述,他在那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或者,简单点说,象一幅异乎寻常的画,这倒更容易使我的姨祖母产生联想,因为,在贡布雷,我们的点心盘子上就有那样的画,阿里巴巴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当阿里巴巴一旦发觉周围已无人在场时,他会钻进珠宝辉映的山洞里去,谁也想不到洞里竟有那么多耀眼的宝贝.
  有一天......那时我们住在巴黎......他在晚饭后来看我们,他为自己穿了一身夜礼服而连连致歉.他走了之后,弗朗索瓦丝说,据车夫透露,他方才是同一位王妃"共进晚餐"的."对,"我的姨祖母继续织着毛线,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耸耸肩膀,不动声色地挖苦说:"同一位身分不明的王妃."
  所以,我的姨祖母对他相当不客气.她认为,我们请他来作客,是给他面子;夏天,他每回来我们家,总提着一筐自己园子里出产的桃子和覆盆子,而且他每次从意大利旅行回来,总要送给我好几张美术名作的照片;这些,我的姨祖母认为都是理所当然的.
  遇到要大摆筵席的日子,偏偏手头又没有制作风味酱汁或凤梨色拉的配方,我的姨祖母就托他想办法弄,但又不请他来赴宴;她居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他还不够体面,不宜请他在招待首次光临的贵客的席面上作陪.如果谈话的内容涉及到法兰西王室的几位亲王,我的姨祖母就对斯万说:"这几位大贵人,您跟我一样,咱们都永远高攀不上,还是不谈算了,您说是不是?"她哪里知道,也许当时斯万的口袋里偏巧正装着一封从特威克汉姆(特威克汉姆:伦敦西南郊的一个住宅区,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后,不少流亡英国的法王室贵族侨居在那里.)
寄来的信呢.赶上哪天晚上,我外祖母的妹妹表演唱歌,我的姨祖母就吩咐斯万推钢琴.翻琴谱,把这么一位斯斯文文的人支使得团团转,她那种不知深浅的粗放做法,就象是不识货的孩子,拿着古董当不值钱的东西玩,根本不知道爱惜.当时在俱乐部会员中那样赫赫有名的斯万,同我的姨祖母心目中所创造出来的斯万,说不定有天壤之别.晚上,在贡布雷的小花园中,铃铛怯怯地响过丁冬两声之后,我的姨祖母便用她所知道的有关斯万家的一切陈年掌故,来充实她所创造的那个默默无闻.毫无主见的人物,并使他生动起来,于是他在黑暗的背影中清晰地显现,我的外祖母则紧跟在他的后面.他只要一开口,我们就认出他是谁.但是,即使从我们日常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来看,我们谁都不能构成在人人眼中都一样的物质的整体,总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的社会人格,其实是别人的思想创造出来的.甚至例如被我们称之为"看望熟人.那样简单的行为,就部分而言,也具有智力的性质.我们用我们所掌握的有关他的一切概念,来充实我们所见到的这个人的音容笑貌.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