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妮.格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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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叶妮.格朗台

  "要是你的父亲看出破绽,"格朗台太太说道,"说不定会动手打人呢."

  "打就打呗,咱们就跪着挨打."

  格朗台太太没有答话,只抬眼望了望苍天开始祈祷.娜农戴上头巾上街去了.欧叶妮铺上雪白的桌布,又到顶楼上摘几串她先前出于好玩有意吊在绳子上的葡萄;在过道里她蹑手蹑脚,害怕惊醒堂弟,又不禁在他的卧室门口偷听一下他均匀的呼吸."他睡得那么甜,哪知祸已临头,"她心里思忖着.她又从藤上挑绿得鲜灵的叶子,摘了几片,像摆筵席的老手那样把葡萄装扮得分外诱人,然后得意洋洋地把它放上餐桌.她又去厨房把他父亲点过数的梨搜刮一空,把它们堆成金字塔,下面铺垫绿叶.她跑来跑去,连蹦带跳.她恨不能把父亲家里的东西全都掏尽;只可惜什么东西父亲都上了锁.娜农拿了两只新鲜鸡蛋回来,看见鸡蛋,欧叶妮想扑上去搂住她的脖子.

  "朗德的佃户篮子里有新鲜鸡蛋,我向他要,他为了讨好我就给了,那孩子真聪明."

  费了两个小时的心血,欧叶妮放下活计二十来次,看看咖啡煮开了没有,听听堂弟起床的动静,她总算张罗出一顿既很简单又不费钱的午餐,只是家里根深蒂固的老规矩受到了特别大的冒犯.照例午餐是站着吃的.每人吃一点面包.水果或黄油,喝一点葡萄酒.看看壁炉前摆上餐桌,堂弟的刀叉前放上一张椅子,餐桌上水果两盘,蛋盅一个,白葡萄酒一瓶,又是面包,又是一小碟堆尖的糖块,欧叶妮想到万一父亲恰好这时进门,会怎样跟她瞪眼,不由得四肢哆嗦害怕起来,所以她不时地望望座钟,心里算计着堂弟在父亲回来之前能否吃罢这一餐.

  "放心吧,欧叶妮,如果你父亲回来,一切由我担当,"格朗台太太说.

  欧叶妮不禁感激得流下泪来.

  "啊!好妈妈,"她失声叫道,"我对您没有尽孝道呀!"

  夏尔哼着歌,在房里转着圈儿地绕个没完,终于下楼了.幸亏那时才十一点钟.巴黎人哪!他打扮得那样花花,好像他是上那位去苏格兰旅游未归的贵妇人的爵府里作客似的.他走进客厅时那笑容可掬的潇洒神情,同他焕发的青春何等般配,让欧叶妮看了神魂颠倒.安茹的宫堡梦虽已破灭,他毫不在乎;他高高兴兴地同伯母打招呼:

  "您昨晚睡得好吗,伯母?您呢,堂姐?"

  "很好,侄少爷,您呢?"格朗台太太回答说.

  "我睡得非常好."

  "您饿了吧,堂弟,"欧叶妮说,"快坐下来吃饭吧."

  "但是中午以前我从来不吃东西,按以往的习惯我中午才起床.不过,我一路上吃饭睡觉都太差了,只好随遇而安.再说......"他掏出名表匠布雷盖制造的精致绝伦的扁平怀表看了一眼."嗨!现在才十一点钟,我起来早了."

  "还早吗?......"格朗台太太问道.

  "是啊,我本来想整理一下东西的.好吧,先吃点也好,家养的鸡鸭或者野味竹鸡,随便吃点."

  "圣母啊!"娜农听见这话叫了起来.

  "竹鸡,"欧叶妮心中盘算着,她情愿为他买只竹鸡而掏尽她所有的私房钱.

  "过来坐,"伯母对他说.

  时髦的少爷像靠在长榻上摆姿势的俏女子似的,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倒.欧叶妮和她母亲也拿了两张椅子,坐到壁炉跟前离他不远的地方.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夏尔问道.他觉得白日里客厅比昨天烛光下的模样更加难看了.

  "是的,"欧叶妮望着他回答,"除了收葡萄的时候,我们去帮娜农干活,都住在诺瓦叶修道院."

  "你们从来不去外地或外面逛一逛吗?"

  "有时星期天做完晚祷,又赶上是好天气."格朗台太太说."我们就到桥上走走,或者遇到割草的时候,就去看割草."

  "这里有戏院子吗?"

  "去看戏?"格朗台太太惊叫道,"看戏子演戏?我的侄少爷哎,您难道不知道这是该死的罪孽吗?"

  "您哪,我的好少爷,"娜农端来鸡蛋,说道,"请您尝尝带壳的小鸡."

  "哦!鲜鸡蛋."同习惯于奢华的人那样,夏尔早已把竹鸡抛到脑后."这可是鲜美的东西,有黄油吗?嗯,宝贝儿?"

  "啊!黄油?如果给您黄油,我就做不成薄饼了."老妈子说道.

  "拿黄油去,娜农!"欧叶妮叫了起来.

  姑娘仔细观察着堂弟切面包的动作,看得津津有味,正如巴黎多情的女工看到一出好人伸冤的情节剧,有说不出的痛快.的确,他从小得到有风度的母亲的调教,后来又经过时髦女子的精心磨练,那一举一动的娇媚.文雅和细腻,简直跟小情妇旗鼓相当.少女的同情和温馨有一种磁力般的影响.因而,当夏尔发觉自己成了堂姐和伯母关注的对象,他就无法从感情的影响中抽身,只感到她们关切的情意朝他滚滚涌来,好像把他淹没在情意的大海之中.他望望欧叶妮,那目光因充满善意和温柔而显得十分亮堂,并且笑容可掬.在凝望中他发现欧叶妮纯情的脸上五官和谐而优雅,举止清纯率真,明亮而有魅力的眼睛闪烁出青春洋溢的爱意,却没有丝毫肉欲追求的痕迹.

  "说实话,堂姐,您如果穿上盛装坐在歌剧院的包厢里,我敢保证,伯母的话准没错,您会让男人个个动心,女人个个嫉妒,全都会冒犯戒条."

  这句恭维话抓住了欧叶妮的心,尽管她一点没有听懂,尽她却快乐得心直跳.

  "噢!堂弟,您挖苦没见过世面的内地姑娘哪?"

  "堂姐,您要是了解我的话,就会知道我特别讨厌挖苦人了,这会让人寒心,还伤害感情......"说着,他讨人喜欢地咽下一块涂上黄油的面包."不,我多半没有取笑人家的那份聪明,因而吃了不少亏.在巴黎,在想羞侮某个人,他就被说成心地善良.这话的意思是:可怜这小子蠢得像头犀牛.但是由于我有钱,谁都知道我无论用什么手枪都能在三十步开外一枪打中目标,而且是在野外,所以谁都不敢笑话我."

  "您说这话,侄儿,证明您的心地善良."

  "您的戒指真漂亮,"欧叶妮说道,"求您给我看看,不碍事吧?"

  夏尔伸手摘下戒指,欧叶妮的指尖碰到堂弟的粉红色的指甲,脸都羞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