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妮.格朗台

儿童资源网

欧叶妮.格朗台

  "哎,您又怎么啦?"她问道.

  "哦!这是我感激的眼泪,"他回答.

  欧叶妮突然转身跑到壁炉前去拿烛台.

  "娜农,给你,拿走,"她说道.

  当她再看堂弟时,尽管她脸上红晕未褪,但至少眼神可以打掩护,不把内心洋溢的极度快乐表现出来;他们的眼睛却表达了同样的情感,这是由于他们的心灵融合在同样的思想之中:未来是属于他们的.这番柔情对于遭了大难的夏尔而言,的确在意料之外,所以更加感到甜蜜.一声门锤,把母女俩召归原位,幸亏她们下楼迅速,等格朗台走进客厅时,她们手里已经拿起活计;倘若遇到她们的地方是在楼梯下的门厅里,是必定会起疑心的.老头儿草草用罢简单的午餐,没有拿到预先说定的津贴的庄园看守,从弗洛瓦丰赶来了.他拿来一只野兔和几只竹鸡,全是在庄园里打的,还有几条鳗鱼和两条梭鱼,那是磨坊租户托付他捎带抵租的.

  "哎!哎!可怜的高诺瓦叶,来锦上添花了.这些东西好吃吗?"

  "好吃着呢,亲爱的好老爷,打到才两天."

  "来呀,娜农,抬抬你的脚板."老头儿说道,"把这些东西拿去,晚饭时吃;两位克吕旭要来我们家吃晚饭."

  娜农傻了,瞪眼看了看大家.

  "啊!那好,"她说道,"哪儿去弄到猪油和大料呀?"

  "太太,"格朗台说,"给娜农六法郎,等会儿提醒我去地窖拿几瓶好酒."

  "嗯!这么说来,格朗台先生,"庄园看守早已经准备好一篇索取津贴的讲话,"格朗台先生......"

  "得,得,得,得,"格朗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个精明的人,咱们明天再说好吗?今天我很忙."他又转身对格朗台太太说:"太太,给他五法郎."

  说完,他赶紧走开了.可怜的妻子花销十一法郎买到眼前的清静,高兴得谢天谢地.她知道,格朗台把他给的钱一枚接一枚从她手中要回去之后,她就会有半个月的好日子可过.

  "给,高诺瓦叶,"她给了十法郎,"我们以后再酬谢你."

  高诺瓦叶无话可说,只好走了.

  "太太,"娜农戴上黑头巾,挎着篮子,说:"三法郎就够了,剩下的您留着吧.行了,我能对付."

  "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娜农,堂弟要下楼吃饭的,"欧叶妮说道.

  "没错,准有不寻常的事,"格朗台太太说道,"我们结婚到现在,这是你父亲第三次请客."

  大约四点钟,欧叶妮和她母亲摆好了六副刀叉,几瓶内地人珍藏的好酒被一家之长从地窖里拿出来了,这时夏尔走进客厅.年轻人面色苍白.他的举止.神态.眼神和说话的声调显示出一种落落大方的哀伤.他的痛苦不是装出来的,他确实难受,哀痛蒙在他脸上的面纱使他具有一种特别能讨女性喜欢的表情.这使欧叶妮因此更疼爱他.也许,不幸使他离她更近了.夏尔不再是她心中高不可攀的.阔绰的美少年,而是一个陷入可怕的贫穷深渊的穷亲戚.贫穷出平等.女人在这一点上同天使相仿,把救助贫困当作自己责任.夏尔和欧叶妮只以眼睛交谈,相互理解;因为落难的公子,可怜的孤儿,虽沉静而高傲地坐在角落里默默不语;而堂姐温柔而亲切的目光不时落在他的身上,迫使他抛开愁思,和她一起奔向她乐意同他一起遨游的希望和未来.这时,格朗台宴请克吕旭叔侄的消息,把索缪城搞的沸沸扬扬;他昨天出售当年的收成,犯下背叛全体葡萄园主的滔天大罪,还没有激起声势如此浩大的反应.倘若老奸巨滑的葡萄园主为了惊世骇俗,像苏格拉底的弟子阿尔契别亚德当年那样,剁下狗尾巴宴客,名垂青史的伟人就是他了;但他从不把城里人放在眼里,他不断地把索缪人把玩于股掌之间,他比一般人要高明得多.德.格拉珊夫妇不久就知道了夏尔的父亲暴卒并多半已经破产的消息,便决定当晚就到老主顾家来吊唁,以示友谊,同时打探格朗台在这时决定宴请克吕旭叔侄到底有什么企图.五点正,克.德.蓬丰庭长与他的叔叔克吕旭公证人到,两人全都穿戴节日盛装.宾主入席,开始闷头大嚼.格朗台绷着脸,夏尔不说话,欧叶妮像哑巴,格朗台太太也比以往更少开口,弄得这顿晚餐成了名符其实的丧家饭.离席时,夏尔对伯父伯母说:"请准许我先告退.一封伤心的长信还等着我去写呢."

  "请便吧,侄儿."

  夏尔一走,老头儿认为他忙于写信,未必听得见别人的议论,便狡猾地望望妻子,说道:

  "格朗台太太,我们要谈的事,你们或许听不懂,现在是七点半,你们还是趁早钻被窝去吧.一夜平安,我的孩子."

  他吻了吻欧叶妮,母女俩出去了.到这时这天晚上的演出才正式开场.格朗台早在与人们的交接中学得诡计多端,以致于被他咬得皮开肉绽的人给他起了个"老狗"的诨名.今晚是他一生中最精于施计的时候.如果索缪市长野心更大,再加上遇到好机会,爬进社会的上层圈子,奉派出席讨论各国事务的会议,把他追求个人利益的本领用到国际上去,毫无疑问,他会为法国立功的.但是,同样可能的是老头儿离开了索缪,只会是一事无成的可怜虫.也许才智就跟某些动物一样,离开生长的本土便难以繁殖.

  "庭......庭......庭长......先生......您......您说......说到破......破破产......"

  大伙儿都习以为常的了解多少年的磕巴,以及每逢雨天他总是抱怨不休的耳聋,在今天这种场合,使克吕旭叔侄觉得特别累人.他们俩一面听葡萄园主结结巴巴往下说,一面不知不觉地也扭动着嘴脸,就像在替他费劲儿,要补全他含乎不清的话.说到这里,也许有必要追叙一下格朗台口吃和耳聋的历史.在安茹地区,没有其他人听当地话和说当地话比狡猾的葡萄园主更心领神会,更口齿伶俐.虽然他如此精明,以前犹太人曾让上过当.那个犹太人在谈生意的时候,把手在耳朵边弯成喇叭形,假装听觉不灵,又结结巴巴地像要寻找合适的措辞,以示口才太差.这使格朗台动了恻隐之心,认为自己有责任替那个狡猾的犹太人找出他假装找不着的字眼儿和想法,代犹太人补全表达欠佳的理由,结果他的话成了那个该死的犹太人要说的话,最终他成了那个犹太人而不是格朗台自己了.那次古怪的交锋所达成的生意,是老箍桶匠的商业生涯中唯一吃了亏的生意,但经济上吃了亏,精神上却赚到得益匪浅的教训.因而格朗台后来一直感激犹太人教会他这一手,磕磕巴巴地让商业对手着急,忙于替他表达思想,从而忘掉自己的观点.而今晚要谈的问题的确更需要装聋.装口吃,更需要用莫明其妙的兜圈子来掩盖自己的真正意图.首先,对自己的主张不愿承担责任;其次,他又愿意说话主动,让人搞不清他的真正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