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喜剧,它无疑应该真实地表现人民的道德,......它之所以被创作出来,正是为了这目的......以便人民照此改正他们的罪恶和缺点,正象人们对镜擦掉脸上的斑点一般.戴朗斯(戴朗斯(Térence,Publius Terentius Afer,公元前190—159):拉丁喜剧诗人.......译注)和布劳德布劳德(Plaute,Titus Maccius Plautus,公元前254—184):拉丁喜剧诗人.......译注)在描写的对象上搞错了;但是比他们早的阿里斯多芬(阿里斯多芬(Aristophane,希腊名Aristophanês,公元前450—386):希腊喜剧作家.......译注)和梅囊特尔(梅囊特尔(Ménandre,希腊名Menandros,公元前342—292):希腊喜剧诗人.......译注
)却向雅典人展现了雅典的道德风尚;后来唯有莫里哀还更真实地描绘了上个世纪法国人的道德风貌,让他们亲眼目睹.如今情况有了改变,但是不再看到新的描绘者出现:现在大家在戏院里模仿巴黎百来个客厅里的谈话,除此而外,再不能从那里学到法国人的习俗了.在这个大城市里有五六十万人,但简直谈不到舞台艺术.莫里哀敢于描写小市民和手工业者,写得同侯爵一样出色;苏格拉底能使马车夫.细木工.鞋匠.泥瓦匠说话.(蒙田(Montaigne)也曾同样指出过:"他嘴里只有马车夫.细木匠.补鞋匠和泥瓦匠......在如此恶劣的形式下我们决不选择他那些可赞美的观念的高贵和显赫,我们......看到的财富只是摆饰和排场.我们的社会只由炫耀形成.(第三卷,第十二章开头)......原书编者注)可是今天的作家都是另一种调子的人,他们认为如果知道商人柜台上或者工人铺子里发生的事是不光彩的;他们只需要有名望的交谈者,他们便在他们人物的行列里寻找凭自己的才干达不到的那种高度.而观众他们则变得如此小心谨慎,以致象害怕作客似的害怕到剧场去给自己丢脸,便不敢去看比他们地位低的人的演出.他们仿佛是大地上唯一的居民;在他们眼里其他的人简直不算什么.有一辆四轮马车.一个看门人,一个膳食总管,这就是象大家一样.为了象大家一样,就得象极少数的人一样.那些步行的人不算是大家;那是些小市民,是平民,是另一个社会的人;可以说四轮马车为了走动并非太必需,更需要是为了存在.这样便有一小撮狂妄的人,他们认为宇宙间只有他们算数,但如果不是为了他们作恶,大家也犯不着去计算他们.戏剧是专门为他们演的:他们在戏台上作为被表演者又同时作为两方面的代表出场;他们是戏里的角色,又是坐在长椅上的演员.这样,上流社会和作者的范围就在缩小;现代的戏剧就这样不能再离开它讨厌的庄重了:人们只能演穿金绣服装的人物.令人看了会说法国只有些伯爵和骑士;平民越是不幸和穷困,他们舞台上就越显得辉煌和优美.其结果是在刻划供其他阶层当例子的阶层的笑料时,不但不能杜绝它,却反而把它传播开来;而始终充当猴子和富翁们的模仿者的平民,他们上戏院去不是为了嘲笑他们的狂态而是为了向他们学习,而且在模仿中变得比他们更疯狂.这便是莫里哀本人造成的结果;他纠正宫廷而感染了城市平民;他的那些可笑的侯爵成了继承他们的小市民花花公子的优先榜样.
一般地说,法国的舞台上台词多而动作少:这也许因为实际上,法国人说的比做的还要多,或者至少他们对说话看得比做事价值更高.有人看了僭主德尼斯(德尼斯(公元前430—367):叙拉古的僭主,其剧本何人所作未详.......译注)一剧后出来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我听见了许多说话."看,这便是人们走出法国戏院时所能说的话.拉辛和高乃依,凭他们那样的天才,也不过是有口才的人而已;他们的后继者第一个仿效英国人,他敢于有时在演出里加进些表演.一般地说,这都在很好地安排和大轰大嗡的漂亮的对话里进行的.其中大家首先看到的是:每个对话者最注意的总是想炫耀词藻.几乎全都以一般的格言亮相.他们无论怎样激动,心里所想到的主要是观众,次要的是自己;表达一种感情比说一句警句更费劲:拉辛和莫里哀(这里不应把莫里哀跟拉辛相提并论:因为前者跟所有别的人一样,充满了箴言和格言,尤其在他的诗体剧本里;但在拉辛那里一切都是感情;他能使各人都说自己的话,所以在这方面,他在法国的剧作家里的确是独一无二的.......卢梭原注)的剧本除外,"我"这个字在法国戏剧里几乎跟包尔-罗亚尔(包尔-罗亚尔(Port-Royal):女修道院名.......译注)的文书一样完全细心地被排除掉,而人的激情同基督教的谦逊一样,都永远只用泛指人称"人们"来表示.而且演员在动作和说话里都还有某种夸张的装模作样,这就不能使感情正确地表露,也不容许作者体现他的角色并登上舞台,而总是把它困住在戏院里并处在观众注视之下.因此最生动的情景也使它总忘不了在遣词造句和优雅姿态上用功夫;而且假如由于绝望而拔剑自刎时,不满足于照常理倒地,象波吕克塞娜(波吕克塞娜:特洛亚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女儿,希腊悲剧作家欧里庇德斯的悲剧《赫卡柏》中人物.......译注)那样,它决不倒下;体面使它死后保持站立的姿势,而所有刚刚断气的人不一会儿都直立了.
这一切都由于法国人在舞台上不是寻求自然和幻想,而只要机智和思想;他们重视乐趣而不是模拟生活;他们不关心怎样被吸引而只要能开心就好.没有人到戏院去为了看戏感到快乐而是为了看人群,为了让人家看自己,为了在看完戏后听听大家的议论;人们对于看了的东西不加思索,只想知道人们会议论些什么.在他们看来,演员始终是演员,而不是他所体现的角色:那个以世界的统治者口吻说话的不是奥古斯都(奥古斯都(公元前63—公元14年):罗马帝国皇帝.......译注)而是巴隆(巴隆(1653—1729):法国戏剧作家.演员.莫里哀的学生,当时的著名演员.......译注);庞贝的遗孀是阿特丽耶娜(阿特丽耶娜(1692—1730):法国著名女演员.......译注
);阿尔齐尔(阿尔齐尔:伏尔泰一部悲剧名(1736年上演),阿尔齐尔是剧中女主角.......译注)是戈笙小姐(戈笙小姐(1711—1767):法兰西戏剧院著名女演员.......译注),还有那骄傲的野人是格朗瓦尔(格朗瓦尔(生卒年不详):1761年前登台的法国演员.......译注).至于喜剧演员们,那么他们完全忽视幻想世界,他们看到没有人关心这方面:他们把古代的英雄安排在六排巴黎青年人之间;他们按照罗马的服装仿制法国时装;人们看到带泪水的高尔奈丽(高尔奈丽(公元前189—110):罗马政治家.将军西比翁(Scipion)之女,毕生教育子女著名.......译注)涂着厚厚的胭脂,卡东(卡东(公元前234—149):罗马政治家.......译注搽着白粉,勃鲁多斯穿着鲸骨支撑的长袍.这一切并不引起任何人的反感,对戏的成功也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人们在角色里只看到演员,在剧本里只看到作者,所以假如服装被忽略,这很容易被原谅,因为人们清楚地知道高乃依并非裁缝,克雷皮雍(克雷皮雍(1674—1762):法国戏剧作家.......译注)也不是假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