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地板上装着一些小方形的翻板活门,需要时可以打开,显示魔鬼将从地窖中出来.当它们应当飞到空中去时,人们用褐色粗布填塞稻草而制成的小魔鬼巧妙地替代它们,有时也用通烟囱工人来代替,他们用绳索吊着在空中晃动,直到庄严地消失在我上面说的破布条中间.可是造成真正的悲剧的却是当绳索牵引得不好,或要断裂时,地狱里的魔鬼和永生的天神都会掉下来变成残废,有时还会送命.这一切以外,还可添加一些妖魔鬼怪,使某些场面变得十分悲壮动人,诸如:龙.蜥蜴.乌龟.鳄鱼.大蛤蟆,它们以骇人的神气在舞台上漫步,让大家以为在歌剧院上演圣.安东尼的诱惑.每个这样的丑八怪都是由并不想做兽类的笨蛋萨伏人驱动的.
我的表姐,这便是巴黎歌剧院那庄严设备的大致情况,这是我在正厅里用我的观剧镜所能观察到的:因为您不要以为这些玩意儿都隐藏得很好,并能产生了不起的效果;我对您讲的这些只是我亲眼目睹的东西,也是所有象我这样无忧无虑的观众能观察到的.可是人家肯定地说,那儿有多得不得了的机器被用来推动所有这一切东西动作起来.人家多次提出愿意指给我看;但我从来不会好奇到想看人家费那么大的劲干那么小的玩意儿.
在巴黎歌剧院里服务的人数是难以想象的.管弦乐队和合唱队一共近一百人;有无数的舞蹈演员;每个角色有两个和三个演员,(在意大利没有预备演员这种概念,观众接受不了他们;所以演出所花的费用要省得多:假如事情做坏了,那就得花大钱.......卢梭原注)就是说那里总有一或二个附属演员预备代替主要演员,并且不干事而拿干薪,直到后者也心安理得地什么也不干,这种情形常有发生.那些演重要角色的第一演员在演了几场以后,不再赏光为观众表演:他们把位置让给了他们的代替者,代替者又让给了自己的代替者.人们永远收取同样价钱的门票,但不给同样的表演.每人买到的戏票象买到彩票,不知道能得什么彩;但无论如何,没有人敢发怨言,因为,为了使您知道这种情况,这学院的尊贵的成员对观众不应有任何尊敬态度,而是观众应该对他们表示尊敬.
我不对您谈那音乐,那是您知道的.但您没有那种观念的是,在演出时响起来的那吓人的尖叫,是那长长的吼叫声.人们看到那些女演员几乎都痉挛着,从肺部猛烈地迸出尖叫声,紧握双拳对着胸口,脑袋向后仰着,脸涨得通红,血管激张,肚子鼓着;人们不知道对于眼睛或是耳朵起的作用最不愉快的,究竟是哪一样;她们的努力对于观看她们的人跟听她们歌唱的人同样感到是种苦难;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吼叫声几乎总是观众喝采的唯一的东西.从他们鼓掌的模样来看,有人会认为他们是聋子,由于抓住了这里或那里的几个刺耳的音,便想叫演员们再重复唱那几个音.在我看来,我确信人家对于歌剧院的女演员的叫喊声鼓掌,象在庙会上对卖艺者鼓掌一般:那种感觉是不愉快和难受的,当演员们继续在表演时人们忍受着,但看到他们没有出事而安然收场时,便感到十分高兴,因此很乐于表示自己的快乐.您可知道这种歌唱的方法是用以表达基诺(基诺(1635—1688):法国戏剧诗人.......译注)一切最优雅和最温和的作品的.请想象那些缪斯.美惠三女神.爱神,甚至维娜斯,都表达得如此精美,你再判断那造成的印象!至于那些魔鬼,似乎还过得去:那种音乐有点儿地狱的味道,对它们并非不合适.因此一切魔术.招魂和安息日的节日都是法国的歌剧院最受欣赏的.
这些优美的声音既正确又温和,它们跟管弦乐队的声音非常贴切地配合.请设想一种没有旋律的乐器的没完没了的不协调音乐,一种低音的单调缓慢和永恒的嗡嗡声,这是我生平听过的最凄凉.最令人厌倦的玩意儿,我听到半小时就会产生剧烈头痛而无法忍受.这一切形成一种唱圣诗的音调,其中往往既没有曲调也没有节拍.可是当偶尔出现几个有些跳跃的曲调时,便会发生普遍的跺脚;于是正厅里活跃起来,大家紧张和喧哗地跟着乐队的某个人(指勒.皮歇隆(Le Bu^ucheron,此词原为普通名词,意为"伐木者",是巴黎歌剧院的乐队指挥的绰号,因他指挥时打节拍打得很响,象伐木者的斧击声.)......卢梭原注(括号内系译者所加)).大家由于刹那间感到他们原来很少感到的那种节拍而高兴起来,他们痛苦地紧张起自己的听觉.手臂.腿脚和全身,并追随着那总想准备逃避他们的节拍(我发现人们把法国的轻音乐跟奔跑的母牛的跑步和肥鹅的想飞翔作比较,这种比拟很确切.......卢梭原注);不象德国人和意大利人那样,后二者以整个存在接受着音乐,感觉到它,毫无困难地把握着它,用不着打拍子.至少雷齐阿尼诺常常对我说起,在意大利的一些歌剧院里,那儿节奏感是如此灵敏和生动,在乐队和观众中间人们永远听不到也看不见有表示打节拍的些微动作.但是在这国家里,一切都显示出音乐器官的粗陋;声音在那儿是生硬和不柔和的,声音的转变是不光滑和强烈的,音是强制和不柔润的;在民间歌曲里没有节拍,没有悦耳的音调:军乐乐器,步兵短笛,骑兵喇叭,所有的号角,所有的双簧管,街头的歌者,小咖啡馆的小提琴,这一切都是些连最不灵敏的耳朵也觉得刺耳的假玩意儿.所有的才能并不是都赋予同一些人的,所以一般地说,法国人在欧洲一切民族里,好象是最没有音乐天赋的民族.爱多阿尔阁下认为英国人在这方面的禀赋也不多;可是他们的差别在于英国人自己明白而不为此忧虑,但法国人则仿佛有充分理由拒绝承认,他们对一切其他东西都可以接受批判,却不能同意自己不是世界上第一流的音乐家.甚至还有人很想把巴黎的音乐当做国家的事业,这也许因为在斯巴达发生过把提摩泰(提摩泰(纪元前446—357):古希腊诗人.音乐家.他曾将古竖琴的七弦增加两根弦.当他去斯巴达参加比赛时,元老们迫使他截去两根弦.......译注)的竖琴切去两根弦当做国家大事的缘故:您从这件事可以知道大家无话可说了.但无论如何,巴黎歌剧院即便是一个非常好的政治组织,但它并不因此使具有趣味的人们更喜欢它.现在我回过头来作我的叙述.
芭蕾是我剩下要对您讲的题目,它是这个歌剧院最辉煌的部分,如果分别地观察它,那是可爱的.美妙的和的确适于舞台上演的场面;可是它作为戏剧的组成部分,那就该从这个性质来考察它.您知道基诺的歌剧:您知道那里面怎样应用幕间歌舞节目的:在他的后继者那里差不多同样情况,或者还要糟些.在每一幕戏里正当剧情最有趣的地方,往往被安排给坐下来的演员们的取乐所打断,而让剧场正厅里的观众站着观看.这么一来,剧中人物完全被遗忘掉,或者观众直瞪着演员,而演员则瞧着其他东西.搞这类取乐的方法是简单的:如果国王在台上快乐,大家便分享他的快乐,于是便跳舞;如果他忧愁,大家要使他快活,于是大家也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