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先停了下来,小心地扒开草丛,把头一点点抬起,但不使它超过草尖。
我们如法炮制,把眼睛瞪成铜铃,看到了一辆倒伏的自行车,然后看到的是一对正往赤条条的身上穿衣服的男女。自行车很新,几乎是崭新的,夕阳的金辉使它身上的某些斑点闪射出舞台上才会有的星状光。男的背冲着我们,看不清脸,肩宽腰细臀部结实,双腿上的肌肉很是发达。女的体态丰腴,双乳硕大而微微有些下坠。她风髻雾鬓地冲我们这个方向灿烂一笑,几乎吓瘫了我。她是同班女生吴小美的妈妈,我去她家里玩过几次,每次去她都会抚摸我的脸,手是那种很软很软的手。
白眼狼学了一声虫鸣,示意我们撤退。我脸热心跳、意乱神迷地退到林中的据点,一言不发。天刚亮扯住白眼狼的衣领质问焰火在哪儿。白眼狼说:“咱们来晚了,放完了,刚放完。”怕天刚亮不信,他四肢着地翘起小屁股,然后又跪到他方才留下的姿势后方前后振动着身体说:“这样,放焰火就是这样。”我们似懂非懂,无精打采地回了家。
(3)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冬天里我们有许多作业和游戏可做,放焰火那回事早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春暖花开之后的一个下午,我们正在榆林里聚会,白眼狼突然指着林外说:“英雄们注意,要放焰火了!”循着他的指尖,我们听到一阵轻微的自行车碾压青草的声响。我顿时感到喉咙发干发热,鼻尖上冒出了冷汗。
我们跟踪车声人影向野花烂漫的草地腹部靠近。草刚刚长到尺八高矮,我们不得不像蛇一样肚皮紧压着草梗爬行。车主将车放倒在那片最绚丽的野花丛旁之后,我们看到早已等在那里的女人与他滚抱在一起互相猛啃嘴巴。他们啃来啃去,令我担心他们会相互吃掉对方的嘴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纯属多余之后,他们急不可耐地互相扒光了对方的衣服。吴小美的妈妈果真像白眼狼学的那样四肢着地将肥肥白白的大屁股冲着我们。那个小伙子也果真像白眼狼那样跪到她的屁股后,开始施放让我们目瞪口呆的焰火。那的确是一种十分壮丽的景象。它摒绝了我们的气息、思想和欲念,摒绝了春天、草地和花朵,也摒绝了三角城原有的童话主题。在他们忘我的行为中,我忘我地看到了作家童话中绝不会涉及的童话场景。
从那以后,我们便期待着下一次看焰火的机会。每当我们中有一个轻声说“放焰火喽”,我们便会奔走相告,不遗漏一个人。同时我们也不约而同地对大人和其他孩子守口如瓶。我依然认定焰火与灵魂或群鸟有某种联系,会受惊而逃走。我更勤快地访问吴小美的家。她的妈妈见我长高了许多,便抱我,吻我的脸,说我快成大小伙子啦,她就想有这么个瘦高挑儿子。我会热血沸腾,红了脸红了脖颈。她不碰我而忙于家务或上班不在家的时候,我会茫然若失。听我妈妈讲,她姓蓝叫蓝宝宝,是铁路上出了名儿的大美人儿。过去她作列车员,整天走南跑北,有了一儿一女之后她到列车段下属的面包厂做面包。平凡的体力劳动和岁月一点儿都没损坏她天生的美貌。她的丈夫也长得仪表堂堂,只是年长她十岁,叫吴极。
班上很快便传满了我和吴小美之间的浪漫故事。吴小美以惊人的少女之美拒绝与我来往。我只能寻找机会在十字路口故意遇上蓝宝宝,任她铃铛般地笑着抚摸我的头发。她似乎没有发觉她与那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放焰火的景致,已成为我们少年生活中最具有吸引力的观赏对象。这些故事,都发生在我为城市改名之前。
(4)
三角城更名后的第三个星期天,天刚亮在家中罢工惨遭父母和祖父母的毒打。
为了安慰他,我去铁路员工俱乐部买了一张夜场的电影票。在售票窗口,我遇到了蝴蝶和他的爸爸。他爸爸审看了我的脸和身材,认定我不属于那种会把他宝贝儿子引上邪路的路边少年,便同意蝴蝶和我结伴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