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葛乡长来后的第二周了。枪没查到,自家的鸡却丢了三只,倒把板兰娘和联防队的爷们儿累得上不去炕了。她很窝火,冲猴子发火。猴子冲她嚷起来,联防队算个屁,连自己家的鸡都看不住。
板兰娘想难道真是狐狸?是狐狸怎么办?但眼下只能是晚上她和猴子轮看着这鸡,想待到一上冻时,全推出去卖个好价。
狐狸坡的小男人(6)
那天,刚吃过早饭,板兰娘和猴子正盘算着借二驴子的三轮柴油车用一下,去把谷子打完。这时,十八户的钢蛋子慌慌张张来了,隔着院墙,叫魂似的喊着猴子。
板兰娘生气了,嘴里边走边没好气地问,有屁事?
钢蛋子直摆手说:“快招呼猴子哥出来,后屯的杠子爷死了。”
板兰娘一惊,忙问:“是不是畏罪自杀?是喝药还是上吊?他不能死啊!”她皱着眉头百思不解,一脸痛苦的样子。
钢蛋子说:“猴嫂,人都死了,积点嘴德吧。是喝酒喝死的。”
猴子光着膀子提着上衣,从屋中跑出,跟在钢蛋子身后,一溜烟往坡后去了。猴子到时,乡里派出所的正在搜,恨不得挖地三尺,但是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只好和乡民政助理一起走了。老成在那儿,十八户本来就人家少,何况这杠子爷平时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只有四五个年龄大的爷们儿在场。
杠子爷死得很坦然,临死前手里还握着能装二斤多酒的罐头瓶子,里面还有一半的酒没喝完呢,桌上的铝盆还盛着没有吃完的鸡肉。
乡上来的说了,是自然死亡。娘的酒还没喝完呢。杠子爷没个亲属,家是哪儿的也不知。乡政助理临走时,跟老成低声说,找两块板钉个箱子在林地里一埋,省火化费了。
半上午的时间,四五个人笨手笨脚,好歹糊弄个箱子,人往里一塞,找了个松软好挖土的地方挖了个坑,埋了。没人戴孝,没有人扛幡。要不是老成买了捆黄纸,恐怕杠子爷连到阴曹地府的路费都没有。
完事了,老成一人一盒三元的黄梅烟,算是招待了。可是猴子并不回家,而是又到杠子爷家转了一圈。钢蛋子说你干吗?想偷点啥呀?
猴子说你不懂,你过来帮我找找东西。他俩就在杠子爷的院子里找啊。猴子拿着把铁锹,终于在园子角的葱茏的土里,翻出了金红公鸡的翎。猴子骂道:“操你祖宗的,该死的老东西,竟偷到爷爷家来了。”
钢蛋子说:“吃点吃点吧,你家那么多的鸡。再说杠子爷也是死在你家那彪娘们儿手里。”
猴子顺手给了他一巴掌。钢蛋子一缩头,继续嘞嘞着:“杠子爷自从派出所来查枪后,就闷闷不乐,天天拼命喝酒,喝多了,就光着膀子站在屯口骂大街。他骂狗日的死肥婆,爷爷早晚要用枪崩了你。”
猴子回来了,愁眉苦脸,黑着脸像霜打了似的,蹲在窗前,呆呆看着地皮,不吱声。
板兰娘生气了,骂道:“是你爹是你爷还是你祖宗死了,你这副鬼相。”
猴子白了她一眼,嘟囔着说:“人活着他妈有啥意思,没儿没女的,死不像个死样,戴孝扛幡的都没有,过节连烧纸的都没有。”
他的话如一枚钢针,正扎在板兰娘的心口窝上,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俩人丢魂了似的,呆坐着。
二驴子把车已开到院门口了,“滴滴”按着喇叭,两个人无精打采地起来,往车上搬谷袋子。
打完谷子,板兰娘坐着二驴子的三轮车在回来的路上,后面一个三轮子追上来。原来是来找春花做衣服的李二光腚村的腰子和腰子媳妇大翠。大翠是个嘴尖舌快、好扯闲话的娘们儿,人不坏,挺直性的,就是话痨。板兰娘说不过她,但是喜欢听她扯那东屯子搞破鞋、西村子扯犊子的事。俩人碰到一起,大翠那张破嘴,上下一开一合,准能扯出些让板兰娘从没听到过、但又笑得前仰后合的馊巴事。
量完尺寸,大翠让腰子把车开到板兰娘门口。大翠进屋时,猴子出去陪腰子闲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