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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砒霜

  那条逼窄的小巷仍是那么幽长,那个拐角处的池塘里已经不见了那根老是颤抖不停的水草,但他知道那个老汉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自己,他没有管那双目光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他只管大步地往前走,直到走进那座有槐的小院。

  现在我有必要交代一下事情的背景了。这时是1934年的秋天,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时全线失败,正准备整体大转移,而白狗子也正在整体大追歼。所以,海棠这座小城便显得非常安静,可以让二爷爷这种臭气熏天的人自由出入。二爷爷哪里知道这些东西,虽然,左大改给他安了个沈山头情报站的站长,后来连他自己也感到好笑,那个所谓的站长根本就是无职无权只有做事的命,何况左大改他们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他,如果有事就是让他拼了命地去做那些非常危险的情报工作。所以,现在二爷爷走在这条逼窄的小巷里时,他的心情远没有那些闹红官员们那么忧心忡忡,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在想,既然左大改他们不见了,他还可以看到槐和她的男人,最好槐的男人也走了,那这座海棠城里就是他和槐的天下了,他一定要和槐做一对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让他的爷老子二祖公活活气死。

  槐已在院子里静候,二爷爷看槐的目光仍然清澈透明,那棵石榴树的果子在浓重的秋风中瑟瑟地战栗着,槐在石榴树下的情景让二爷爷再一次想起他第一次进这个院子的感觉。这时,槐让他坐到她的身边,槐说,她是一个女人,辛辛苦苦地寻找生命意义的女人,她从那座名叫上海的大都市来到这座小城,她是为了寻找一种理想与希望,虽然现在的处境离她的理想与希望还有很远,但她已经无怨无悔,而且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两个男人,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男人,他们爱她疼她,让她在这座边远的小城活得有滋有味,她现在怀了身孕,而且已经足月了,她已经不能离开了,她想她就呆在这座小院里把孩子生下来。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二爷爷一直静静地听着,他让槐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说,让我陪着你,在这座小院里把孩子生下来。槐的目光突地亮了一下,却在顷刻间熄灭了。

  我在高考前的那一天,曾经走进过这座现在还保留着的小院里,我是一个人来的,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祭吊什么,我只是想在那个即将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刻到这座小院里来看看,也来体会一下当年我二爷爷和槐在面临人生命运的选择时的那种心境。那株石榴树早已枯萎,只剩下半截枯木,但我的手触摸它时仍是那样颤抖不已,我知道时间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把很多原本美好的东西生生割断了,但我此刻的心境一定和我二爷爷与槐当年的心境是一样的。三天之后我将离开这座名叫海棠的城市,而二爷爷与槐却是在当下面临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选择,我不知道在这株石榴树下,他们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来撕裂自己的肉体与灵魂的。

  我只有肃然而立。

  这时,槐抚着自己的肚子突然高兴地对二爷爷说,知道吗?他又在里面动了,好像马上就要蹦出来一般,来,你来摸摸。说着就拉起二爷爷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二爷爷立即感到槐的肚子里那个生命的茁壮与蓬勃。但槐却叹了口气说,他不该生在这个衰败的乱世。二爷爷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把槐紧紧地搂在怀里。

  院子的门就在那一霎时被推开了,令二爷爷没有想到的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左大改和槐的男人。左大改与槐的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说,我们走吧。

  我要生了,我走不了啦。槐淡淡地说。

  但你们必须走,我们不能把你们留在这里。这是命令!左大改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不走了,我在这里陪她把孩子生下来。二爷爷也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们就必须死。槐的男人这时开了口。

  石榴树上的那几个果子就在这一瞬间从树上落了下来,二爷爷伸出手捡起那些熟透的果子一个一个递到槐的怀里,然后说,槐不走我就不走,哪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