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可以走的。左大改蹲在了二爷爷的身边,我平时给说了那么多的革命道理,你怎么全忘记了?你们都是搞情报工作的,知道我们党和红军太多的秘密了,我们怎么能让你们留在海棠?如果让白狗子抓住你们,那是不可想象的。左大改说得喉咙有些哽咽了。
但槐摇了摇头。二爷爷也摇了摇头。
那就让他们死吧。槐的男人说。也许这时候,他才真正发现,那个和他同床共枕的槐爱的并不是他这个情报处长,而是这个山旮旯里的罗林立。一丝恨意和妒意从一个男人的胸中油然而生。
这是你的孩子。槐仍然淡淡地说。
槐的男人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他走到那株石榴树下用力摇晃着树干,但那上面已没有果实,只有几片榴叶从寒空中落下来。然后他走过去对左大改说,为了我们的理想,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槐从那把白色的椅子上倏地站起又倏地坐下了。然后她淡淡地说,来吧。
二爷爷的心那一刻有如水晶一般明透,他知道槐的那句来吧对他充满了多少无穷的魅力,她让他感到洁白与纯净。左大改在他的身边呼唤着他,他知道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理想与希望,但他却喜欢眼前的这个小院喜欢小院里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而他自己,仅仅只是从寒空中飘落的那片榴叶,他感觉到了秋风与诗歌的巨大寒冷,它能准确地表达那些装在信封中的情大是靠什么生养着的,他更能感觉到那些至高无上的理想与希望中的巨大陷阱,从此开始,他不再害怕。害怕在他的眼里已经毫无意义。好了,那就来吧,一如那个夜晚他与槐的缠绵,美好而灿烂。
左大改从腰间取下了一枚手榴弹,并且拉开了引线盖,但二爷爷却突然伸出了手。左大改急切地问,你愿意跟我们走?
二爷爷摇了摇头,伸手从裤袋里拿出一包东西,然后对左大改说,别用手榴弹好吗?这样我们就会尸骨无存,我想让我让槐让槐肚子里的孩子三个人死得体面一些。
槐这时终于笑了一下,她毫无顾忌地倚在二爷爷的怀里问,那是什么东西?
一包砒霜。二爷爷也笑了,我爷老子送给我的,爷老子知道我喜欢在外跑就把这东西送给了我,他说,万一哪天被白狗子抓住了就把这包砒霜吞下去。现在,我们一人一半吞下去好吗?
二爷爷说完慢慢打开了那个纸包,这时,风停住了,有一线阳光从黑厚的云层中透了出来照在那些已经打开的砒霜上,槐伸出手捧住了,她轻轻地喃喃而语,来吧!真好!
左大改与槐的男人背过脸去,阳光从他们的后背一晃而过。老汉溜进门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什么,左大改与槐的男人都没有听见,槐与二爷爷却听得清清楚楚。
6
满叔也听得清清楚楚的。
那是个最普通的上午,我在远离海棠的沈山头听罗矮子的训示,训示我的目的就是让我读完高中之后就回到沈山头种地。他对我说,我不让你去读大学你偏要去,你是不是要存心气死我?虽然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那是旧社会那些书呆子为自己编造的谎言。读书多有什么好?读了书就识了字识了字知道的世态炎凉就多知道得越多嘴巴也就越多,总有一天说漏了嘴就会惹出祸来,再说读了书就会端公家的饭碗,公家人那么好做?做得好就好做得不好哪天自己是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我们老罗家天生都是耕田种地的命,你又何必出去读什么大学呢?这时的罗矮子喝了两杯酒,自从那次丢牛事件证明了他的清白之后,他在沈山头的威望更加高了,所以我说罗初一不是在损罗矮子而是在成全罗矮子。有了威望的罗矮子后来又成了沈山头罗姓家族的主持,掌管着那间已经有些破旧的祠堂,并经常在里面举行一些吃饭喝酒的活动,这些活动大都是以清明扫墓中秋团圆等等名义进行的,所以我在受训的时候显得非常恭敬,因为全村子的人都不敢反对的主我一个小辈岂敢反抗?我只能像一个真正犯了错误的人那样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听他训示。但是说实话罗矮子有很多话说不到要害处,就是说到要害处的一两句话却又是不停地翻来覆去,加上他喝了两杯酒之后更是说得不着边际,我听得心烦心燥的。正在这时,罗方顺走了进来对罗矮子说,你别在这里放狗屁了,庆丰他爷老子死了。罗矮子听了,那些刚喝进肚子里的酒立即醒了一半,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别开玩笑呢?罗方顺说,哪个和你开玩笑?刚刚杨桂荣的电话打到村里,她在电话中亲口说的。罗矮子这下相信了,完全忘记了要教训我的计划,拉着罗方顺就往门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