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那个老父亲才战战兢兢地说,罗局长,桂荣已经把我要说的话已经说了,你侄子顺民大学毕业后这次参加了你们公安部门的公务员考试,老祖宗地下有灵,笔试成绩考了个第一,现在就差面试了,听说面试这一关是由你们公安部门亲自把关的,所以……老父亲哕哕嗦嗦说完这一段话后,脸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满叔却皱着眉头递了一片餐巾纸给他让他先把冷汗擦干净,然后抿了一口茅台酒才说,老哥,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时,王顺民站了起来,他端起满满一杯酒说,大叔,侄子敬你一杯,我爷老子和老母亲为了送我读书受尽了苦,我想考个公务员以后也好报答他们。今晚你就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吧。说完把那满满一杯酒于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满叔。满叔象征性地把酒杯在嘴唇上贴了一下,那一刻他的思绪已经不在那杯酒上,他想起那些给他送钱的男人女人,他的“孝子金库”里的钱已经够多了,但那些钱都是富人们送给他的,他还从来没有收过穷人的钱,穷人的钱是苦钱血泪钱,可钱一旦到了他罗庆丰的手里就分不出穷与富了,而是他罗庆丰实实在在拥有的钱,所以不管眼前这对父子的钱是不是苦钱血泪钱,他也应该照章办事,他不能坏了自己给自己订下的规矩。于是,他轻轻地放下酒杯.在他们的面前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砒霜(5)
三千?那个老父亲胆战心惊地问。
但满叔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三……万?那个老父亲这一下连声音都变了。
这一下满叔却点了点头。
王顺民睁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满叔,那些教科书上写着的那些光明的磊落的伟大的正确的格言这一下跑到哪里去了?原本,他连这餐饭也不打算请,他相信凭他自己的实力他完全可以考进公安局是老父亲硬拉着他来见罗局长的,现在别说三万就是三百块钱,等下和酒店结清了账他们也没有了。于是,他拉起老父亲的手说,爷老子,我们走。但老父亲的脚却像钉了钉子一样立在那里不能动弹半分,他颤着声音问,罗局长,如果有了这三万我儿子一定能进公安局吗?
那当然。满叔轻描淡写地应道,我罗庆丰在海棠没有说话不算话的。
然后,满叔看到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出了包厢。等满叔喝完杯中的酒出来,他只看到长长的凤水街毫不经意地把他们湮没了。
第五天,那个老父亲把钱送了过来,而杨桂荣却接到了她远房亲戚的一个电话,亲戚在电话中告诉杨桂荣说,那个老父亲把家里所有的牲畜粮食都卖了,还卖了家里那间赖以生存的木板房,又在亲戚朋友那里借了一笔债,总算把那三万块钱凑齐了。杨桂荣把这一切告诉满叔时,满叔正在数黑匣子里他的那些”孝子金库”里存放的钱,他的面容平静而安然,好像在听一个久远的故事一般。
那天晚上我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我突然想写一封信给我的满叔,但我不知道写些什么,于是我在海棠的那个池塘里捞起了那根一直颤动着的水草,我把草装进信封然后来到风水街10号,我按响门铃很久后才听到有人缓缓地走出来开门,满叔站在我的面前,他的一只手捧着那个黑匣子,一只手越过漆黑伸到我的面前,然后说,请你告诉我这封信是从什么地方寄来的?我假意看了一下信封说,对不起,满叔,这信封上没有地址。满叔的目光一直呆滞地目视着一个方向,我突然发现满叔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那一刻我懊丧极了,但我仍然帮他打开了信封,让他触摸到那根在信封里已经完全僵死了的水草。
就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满叔的眼睛在那一刹那渐渐地睁开了,他的口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一万。两万。三万。五万。十万。一百万。那声音令我的后背有一种惊悚般的慌恐,我急忙贴着风水街的墙根落荒而逃。
5 那个老汉拦住了二爷爷的去路,二爷爷问他为什么拦住自己,老汉用那双混浊的眼睛看了他好久之后才慢慢地让开了路,于是,二爷爷很轻松地从老汉的身前走了过去。他知道眼前的这个老汉拦不住自己,任何人也拦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