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领仅存的几只蚂蚁离开了那座硕大的城市,回归我古朴的家园。我对同类说:蚁生在世,勤勤恳恳,起起落落,付出不一定得到,但得到肯定得付出。
一天,我突发奇想,想做一只寄生蚂蚁。想寄生在人的身上,好与人类一起浏览大千世界,随着人的脚步看到大地的广阔。我趁他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歇息,从他的脚爬上他宽阔的背,一动不动牢牢地抓住,就这样他带着我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先去了一个餐厅,要了丰盛的早餐。不一会儿,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端庄优雅地托着一个盘子走来,将一样一样的美食轻妙地摆在他的面前,之后点点头,又优雅地退下。我早已垂涎三尺,却只能忍住。说实在的我真想跳下去,离开他,大胆地去品尝那些美食,也不枉我如此聪明的设想。但是,我非常享受这样的旅游,不费吹灰之力,不用旅途劳顿,无需苦心经营,安安稳稳地藏匿好自己。再说了,接下来不定还有怎样的风光无限。我庆幸自己很聪慧,但我必须要收敛自己的贪心,不为眼前利益所动。聪明的我边看风景边思考,还可以轻轻松松地偷听他的秘密,窥视那些对他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形形色色的人。我就是想弄清楚,人的本性。他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残暴我们这些小小的蚂蚁。我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决不再为一点蝇头小利毁坏这样的大好时机。我甚至开始为自己的快速成长骄傲和自豪。我也开始有点后悔,没有拉上最要好的朋友一起。要知道这样的胜利和愉悦需要分享。只有将这种快乐分享了,那才是最大的快乐和满足。免得有一天我回到故乡,炫耀这段辉煌的经历时,它们撇着嘴说我吹牛。灵机一动,我开始规划,不能这样盲目地随他游荡。我改变不了他的行程,但我可以尽可能地享受他带给我的丰硕,搜索一切人类的优质,发现他们的弱点。我的祖先曾有过溃毁千里之堤的壮举,进化至今,我难道还不如我的先辈伟大。我暗自得意洋洋,先要趁机找一个同伴,一起来完成我的伟业。我静静地爬在他很稳妥的肩头,想看到更多,走得更远,完成我一个又一个美妙的梦想。早餐的美味还在飘渺,我竭尽全力克服饥饿袭来时的贪念,继续实现我畅游的梦想。
他钻进一辆车里,阳光顿时被阻隔在车窗外。不过窗外的风景就在我的眼前滑动。那辆车子干净整洁,温度适宜。他和他很默契,谁都没有一句话,车子飞快地穿越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稳稳地停在一栋大楼前。下车前他嘱咐了几句,但我没有听懂。我突然明白,要想弄明白人的想法,我得能听懂他的话。我左思右想,一时没了主意。我开始有点焦燥不安起来。
他走进一个已经坐无虚席的会议室。瞬间嘈杂的室内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他身上。他没有注视任何人,悠然地坐在独占一边的软椅上。之后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张脸,或平静或微笑或不露声色或胆战心惊。我惊讶地发现,我是多么的伟大,和他一样平视面前众多丰富的表情,真是太有滋味了。我也一下子醒悟,察颜观色,从他们的声音、体态和姿势我何愁不能透视他们的内心。这个重大的发现令我兴奋不已,但我不能得意忘形,我得认真地看仔细地听,同时还得隐蔽好自己。因为,此时正有人凑近他的耳朵,悄悄地说话。仿佛快要压在我的身上,好在他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半张脸。我紧张而又恐惧地期待他赶快离开。我看到众人和我一样充满了好奇,似乎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谁也无法知道这个秘密,我本是可以了解到一些内容,可我一点儿也听不懂。我看不到他严肃的表情有何异常或细微的变化。那人终于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会议开始了。他干咳了两声,以缓慢沉稳的语气安排布署。我看到有人频频点头,一付言听计从的嘴脸。也有人唯唯诺诺,终是点头应允。这时有一个人竹筒倒豆子般哗啦了一阵。一声断吓,打断了他的话。众人看了一下不识时务的他,又很快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吓得我差点从他的肩上滑落。刚才的那个人又来了,将一杯冒着热气翻滚着绿叶的水放在他的面前。他悄悄地退了出去。那个人擦擦脸上的汗水,谨慎地看着我的主人,似乎想解释什么。旁边的人用胳膊轻轻地捅了捅他。他回头看他,他却装作若无其事。他必定也是一级领导,身经百战,立马心领神会,使劲咽下含在嘴里的话。我的主人端起那个漂亮的茶杯,抿了一口散发着香气的茶,平静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我被这水的余香勾起了一些渴望,刹那间焦渴之极,仿佛主人的激动也传染了我。我努力地让自己安静,抛开那点贪念。我感觉到自己的狭隘和不成熟,我怎么能这么不识时务。一念之差也许就是灭顶之灾。想过之后,我平静了,比坐在这儿的每一位人都平静。他们其实都很平静,但我仔仔细细地揣摩那一张张脸,之后我懂了,那些平静的表象下是多么的激荡不安,从或红或白或黄的脸色,还有流淌的汗珠,不难看出端倪。人啊!太能伪装,太累,这样的斗智斗勇永无止境。之后没有一个人再敢夸夸其谈了。会议很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