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迅捷地走出了这个房间。我的主人还坐在那儿,有两个人没有离开。其中一个点燃了一支烟递到主人的手上。然后他们各自吸上一支,很享受的样子。他们在缭绕的烟雾里时而谈笑风声,时而严肃冷峻,时而沉默。也就一支烟的功夫,那两个人走了。那个人又进来了,以探询的目光小心地注视着我的主人。
主人思虑良久,开始拔打电话。又是一阵布置。几个电话后,他从容地走出会议室。
他又钻进那辆车,和那个将要压向我的人一起。
那个人指挥车辆的走向。司机习惯性地默然开动车子。
那个人时断时续地汇报着一些情况。还不时地对着电话急切地说话。
我突然有些害怕,担心那个人贼亮的眼睛会发现我的存在。我挪动身体从这边躲向另一边。我很机敏地慑匐在主人靠窗一侧的肩领处。
车子在道路上疾驰,一棵棵的树木迅速后退,仿佛它们都害怕这辆快速奔驰的车。我很惬意,此时我的主人正在闭目养神。那个人虽然有些焦急,但却很识时务地闭上了他的嘴巴。
车子缓慢地停下,并不停地鸣叫。司机下车,又快速返回。主人睁开眼,司机有些无奈地回头看着他们。
那个人拔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外,他很有礼貌地向我的主人敬礼。然后引导我的主人走过拥堵的车辆和人群。
走到人群的最前面,他站住了,看着塌陷的路面。有几个人过来向他说着事情的经过。现场有些混乱,到处都是人和车辆。他镇定自若地开始指挥,这是他的强项。很快人们像我们蚂蚁一样有序地开始忙碌。我最清楚这样的阵势,因为我也是蚂蚁的首领,指挥过无数次建设大军的大行动。救援工作还在进行。有人扛着一架仪器对准了我的主人,一位漂亮的小姐豪无惧色地对着我的主人叽叽喳喳。我的主人举起一个拳头样的东西,挥舞着他有力的臂膀,坚定地对在场的人讲话。那声音一下子让场地上所有的人停止了活动,全都向着这个方向凝视。仿佛塌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领导来了。在这样的时刻重要的不是不顾一切地救人,而是拍照,拍摄下这历史性的一幕。只有几个穿着白衣的人,抬着一个伤员送进一辆白色的车辆,那个车辆唱着响亮的笛音呼啸而去。我都习惯了众人对我的主人的崇敬,他们也太没礼貌了,竟然敢不听主人讲话,还咆哮着离去。
几分钟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穿着各种颜色服饰的人奔跑着忙碌着。那架仪器开始对准场地纷乱的人群,搜索着可以对准的目标。我的主人在几个人的陪同下离开了那个乱轰轰的地方。他在上车前异常严肃地对那几个人叮嘱着,连挥手的姿势也显得庄重。我的主人躺靠在车座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吓我一跳。只听他爽快地笑着,叽哩咕噜一阵。之后指示车行进的方向。我越来越觉得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是极大缺撼,因为他们有时不动声色,毫无表情。我察颜观色根本无法明察秋毫,根本不能完整地理解人类复杂的心理,根本不知道他们是真笑还是假恼。坐在前面的司机仿佛一个哑吧,他很少开口讲话,但他绝对是心领神会的高手。仿佛我的主人也特别喜欢他沉默寡言,他开车的技术很高,车子很稳,连我都不必害怕过度的颠簸会跌落。我思来想去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喳喳不休才会引人注目,才能被人信任。沉默才是最聪明的人,明明知道却装聋作哑,这样似乎更能赢得主人的好感。我开始隐藏我的好奇心,开始学习不动声色,只有这样我才能更久一些地潜伏。
我的主人走下车子,四处看看,又挥挥手。车子走了。
他正犹豫间走来一个满脸堆笑的男人,圆圆的脸胖墩墩的身体,宛如一只圆球上安装了胳膊和腿。他伸出一只肉乎乎的手与我的主人握了握,牵着主人往里走。他的那个亲热和随和劲让我觉得主人仿佛他的亲爹。我看着他一身晃晃荡荡的肉,还有从发丝间滚落的汗珠,走起路来呼呼嗤嗤,哪有我主人健步如飞。我的主人始终没有说话,没有笑,但从他肩臂的颤动,我感觉他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