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间想到自己,曾经来到本不属于自己的城市,屡屡受挫的命运。我茫然,人类竟然也同我一样渴望这陌生而冰冷的城市,繁华、缤纷、霓虹闪烁是如此的诱人,难怪他们撇下爹娘,丢下幼小的孩子,住着狭窄的地下室,甘愿在这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苦苦挣扎。
我想起一只蜻蜓落在我身边的草地时的精典叹息:一生不过是一场来无踪去无影的游戏。有来有去,这来去之间就是一生一世。如此看来,世界上有生命的东西,其实有着太多相同的命运。
姑娘带着我很不情愿地来到一处更加豪华的别墅。她打开门时,一只贵宾犬欢奔而来,热情地摇着尾巴,在姑娘的腿脚上蹭来蹭去。院子好大,各色的花儿五彩缤纷。姑娘小心地打开房门,寂静地站在门口。我被眼前的富丽堂皇搞得有些耀眼眩目,那先前的宫殿都不值一提。从楼梯上走来一位雍荣华贵的中年妇女,看到小姑娘时怒目圆睁,急速蠕动的嘴皮急不择言恶狠狠地发问,本事大你走啊,怎么又回来了。你出去试试,在大街上你猪狗不如,整座城市也没有像我们这么好的家庭招你干活。小姑娘沉默不语,眼里含着泪花。这时一个如花似玉与小姑娘年龄相仿的女孩儿从一个门里出来。漂亮的仿若仙女,她抱起奔向她的小狗。抬头望望那个女人,妈,好了,她不就是洗坏了你的衣服吗,那件衣服你也不怎么穿,别不依不挠了。她走近拉拉姑娘的衣袖,示意她快去干活,眼里的光和脸上微笑,仿佛在安慰姑娘别在意。
我隐藏在姑娘柔软的衣领处,随她细细地查看每一个地方每件精美的饰物。只听那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喊叫。姑娘赶忙跑到她的面前,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她浓艳而略显雍肿的脸,又很快低下头。仿佛时间稍长一点,会被她魔法般地给生吞了。女人看姑娘不正眼看她,越发地生气,那颗孤独的心开始暴躁,突然歇斯底里起来。这一刻我觉得她太像一个魔鬼或是人妖。那只贵宾狗很识时务地来到女人的面前,蹭蹭她的脚,做出一付谄媚讨好的样子。女人还是没有控制住她的愤怒,将手里拿着的一块光滑剔透的玉麒麟砸向了姑娘。姑娘毫无防备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抚摸着头皮,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惊恐的脸。一股热流沿着手指滴落在脚前,艳红艳红一滴一滴,接着是一滴一滴的泪珠。小狗嗅嗅,又伸出舌头舔舔。女人猛然一脚将狗踢开。小狗的惨叫惊动了那个小仙女,她跑过来,小狗夹着尾巴小心地靠近她。她看着小女孩染红了血迹的手指和手指下露出的半张无助的脸,狠狠地瞪视了女人一眼。她拿来一条毛巾捂住女孩的半面脸,然后随司机去了医院。我在女孩的衣领处往更深处挪了挪。
姑娘的发际处缝了三针,宛如我的蚁群排列在她柔顺的脸上。小仙女一直陪伴着。姑娘手上扎了一针,一根长长的输液管里流动着一些液体。姑娘沉默不语。我有点闷,一种异常难闻的味儿令我窒息。可我还不想离开姑娘,因为她的命运牵住了我极具好奇的心。这时走来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盯着姑娘那张有些怪异而苍白的脸。小仙女急切地对他说着惨痛的一幕。他的眉头皱了皱,伸手想将姑娘脸上的一缕头发笼上去。姑娘急速地挡住了他的手。仿佛这只手会触痛她的伤口。我听懂了男人对那个女人的憎恨和无奈。小仙女瞬间有些烦躁地对男人发火,似乎伤害姑娘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正是眼前这个男人。我纳闷,人类怎么会如此的反复和矛盾,连起码的是非曲直都辨别不了。男人开始对小仙女絮絮叨叨,诉说着自己的艰辛和痛苦,付出和努力。就在他们喋喋不休时,姑娘坚硬的身体一点点地舒张,我感觉她更明白男人的苦衷。姑娘似乎从他们的话语中得到了慰藉和力量。原来一如我的坚强是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
当我们走进那个华丽的厅堂时,女人木然地坐在桌子前。小狗守护在脚边,忠顺地陪伴着那个看似很可怜的女人。在我看来她比姑娘还要可怜,雍荣华贵的外表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孤寂落寞。她与那只狗的区别不大,都是这华丽房间的宠物,只是狗很识时务,明白自己的位置,安心于这暂时的富有。而她想要的却不仅仅是富丽堂皇,还有一个女人必需的温情脉脉。男人只那么狠狠的一眼,她已经有些胆寒。她仿若刚才谄媚她的狗一样,殷勤地讨好男人,一脸的温柔。男人却无比体恤地将姑娘送进她的房间,嘱她好好休息。女人醋意泛滥间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男人身后,一脸的谦卑。就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只听男人大声地说:你没事可以去逛街去溜狗去找朋友打牌,但你也不能拿人出气撒野。我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人家信息部给找了一个又一个,都被你给轰走了。我看你就是闲出来的病,她要是也走了,好,我再也不找了,一切你自己做,我看你还有多少精力胡闹。姑娘跑到门口从缝隙间偷听外面的动静。我看到女人哭丧着脸,哀求似的说,要不是你纵容,她怎么能敢跑,怎么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在这时小仙女拎着包经过,她悄然地走了。男人看到女儿的背影时,眉头皱了皱,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皮夹快步走出了门。那门仿佛很愤怒地“哐啷”一下,将女人的视线和男人的身影隔离。女孩儿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她轻轻地关严实那个她眺望外屋的缝隙,将恐惧暂且挡在门外。她不顾一切地躺在床上,闭上疲惫的眼睛,之后又缓缓地睁开,茫然地看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