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爬近女孩儿的耳边,但又不敢触及她的肌肤。她的嘴唇轻轻地蠕动,我从这轻缓的动作里看到她在挣扎在抉择。顺着女孩儿的面颊流成一条小河,没有抽泣,没有涛声。但她的思绪在迅猛地惊恐,她宛如正在经历一场恐怖。她颤抖的身体几乎要将我抖落下去。她默念:爸妈,天堂一定很美吧,有您们的地方才有温暖。姐姐说您们去了天堂,为什么不带上我们。我想上学,其实,姐姐也想上学。她说等我们挣够了学费,她就让我上学。那时我该多大了,上学谁还要。这里很豪华很美,但我不快乐。我还是想家乡的田野,想我们的小土坯房,想二丫、铁蛋。我要回家,可是您们怎么就突然走了,我没有家了……她脸上的那条小河就那么哗哗地流着,濡湿了衣领和床单。
天黑了。屋里一片漆黑,女孩儿睡着了。
我想离开了。我开始思念我的伙伴,那些小小的洞穴,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我悄悄地顺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移行,可是这房间实在是密不透风,又坚硬,我无法将它溃决出一个可以出去的缝隙。
天色放亮时,女孩儿打开了房门。她轻快地走了出去。仿佛这新的一天,是她幸福的开始,昨日的伤口不再疼痛。我努力迅捷地爬行,攀上一处有泥土芳香的地方。这地方松软舒适,我仿佛找到了家的感觉。还有一棵我熟悉的树,我顺着树干攀登,终于在高处的一片叶子上吸吮到了我想要的营养。我又看到了在女孩儿肩上看到的那个大大的吊灯,这里居高临下,又不怕被他们发现,我可逍遥自得地欣赏这里的一切。
女人慵懒地披散着头发在餐桌前坐下。那只贵宾犬在她的脚下欢快地跳来跳去,殷勤地前爪合拢作揖,渴望主人同样热情地待见它。女人低头心不在焉地抚摸了一下小狗的头。女孩儿赶忙走来,端起一杯水递向女人。女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女孩儿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女人再次坐在桌前时,已是判若两人,俨然一位美若天仙的贵妇人。她吃着桌上的美味,还不时地扔给小狗一些。之后拎起一个漂亮的包,对女孩儿说:今天你不用买菜,也不能出去。然后,扭动着妸娜的身姿走了。
女孩儿坐下吃饭,和小狗玩儿。她的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
天黑了亮,亮了又黑。女人总是早上出去,天黑了回来。
女孩儿和小狗无比的快乐。小狗越来越喜欢女孩儿,与她形影不离。
傍晚,女人回来,坐在沙发上。女孩儿赶忙递水和水果,静静地站在一旁。小狗也静静地蹲在女孩儿的身边。女人唤小狗,小狗跑过去,望着女人。女人盯着电视,小狗又跑回到女孩儿身边。女人发现小狗没有原先那么殷勤和依恋自己,气得脸色发青。女孩儿从女人脸上看出了不悦,忙蹲下身子,用双手推动小狗。小狗很不识时务地与女孩儿玩耍起来。女孩儿用力把它推开。刹那一只脚狠狠地踢来。小狗猝不及防地汪汪叫着夹着尾巴钻到了沙发下面。
女人瞪视着女孩儿,示意她把小狗拉出来。
女孩儿爬在地上,半张脸贴近地面,找寻小狗。女孩儿看到了瑟缩在沙发最里面的小狗,小狗更是清楚地看到了女孩儿。就这么对视着,悲鸣着也温暖着。小狗一点一点往前移,小心谨慎地伸长舌头舔舔女孩儿的手指。女孩儿终于拽住了小狗的一只前爪,把它轻轻地拉出来。抱起。抚摸着它的背脊。慢慢地走到女人跟前,把小狗递过去。小狗温顺地胆怯地接受她们的爱。这次完全出乎女孩儿的意外,女人仿佛触到了烫手的山芋,恶狠狠地将小狗扔出好远。小狗挣扎了几下,拐着一条腿跑到了我看不到的角落。我浑身发抖,想起了那只恶毒的大脚捻压死我的同伴的瞬间。女孩儿低垂着头站立在一边,她等待女人任何可能的举动和暴躁。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吓得女孩儿不知所措。嚎哭声弥漫开来,我都感到了那种寒气逼人的冰凉和哀伤。原来,悲惨的不是女孩儿,也不是可怜的玩偶小狗,更不是我这个无家可归苟且在任意一个地方的蚂蚁,而是这个雍荣华贵而孤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