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以后,我忽然无聊得要命。我有点后侮我花掉的那八毛钱,因为我来到了电影院门前,刚好有一场《疯狂的贵族》,这电影爸爸往家里拿过招待场的票,那时候我根本不想看,可现在我要能看上一场该多好呀——票房里的那个阿姨托着腮帮子发愣,有的是卖不出的票,但我手里归里包堆只有六分钱了。唉,没法子,我只好在电影文告底下转悠了一圈,用五分钱买了一根巧克力冰棍,小口小口地吮着,懒洋洋地继续朝前盲目地走去。
我真希望能遇上点什么奇迹,比如说,有个大流氓正欺侮一个小女孩,那么我一定立刻冲上去抱打不平;再比如说,忽然前面树根底下出现一个钱包,鼓鼓囊囊的,里头至少有一百块钱,还有工作证什么的,我立刻捡起来,并且立刻奔跑着去交给警察叔叔……末后失主找来了,他感动得要命,抽出一张十元的钞票要酬劳我,我便高傲地说:“你要这么看待我,我就把你的钱包扔回那树根底下去!”……可我又干嘛非得扮演正面角色呢?我干嘛不拣起一块石头,朝那药店的大玻璃窗扔过去?也许那就会把我逮起来,关进拘留所,我都这么大了,尝尝拘留所的滋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还有那信托商店的收购部,挂着好大的一块牌子:“谢绝参观”。凭什么“谢绝参观”?我干嘛不勇敢地闯进去?人家轰我也不走,我就是要参观嘛!……喏,前头是一家储蓄所,究竟存钱是怎么一回事?干嘛要给存钱的人利息呢?这不是鼓励不劳而获吗?我身上正好还有一分钱,一分钱给不给存?一个月给多少利息?……
可是到头来我既没遇上什么奇迹,也没真的胡来,我走进一座百货商场,很快便找到一件既能消耗我那多余时间和多余精力,又很有意义的事来做——我帮助清扫场地的那位师傅推着地刷来来去去,那地刷跟地面的接触宽度足有一米半还多,蘸了汽油,推着锯末往前那么一推,地面就变得干净极了,推把上还安装着一个铃裆,遇到有顾客挡路时,我们就按铃提醒他们。
那师傅有我帮忙,省劲多了,工作效率也提高了许多。当然,他问了我:“小同学,你们今天怎么不上课呀?”我就撒谎说:“昨天我们学校开运动会了,所以今天休息。”他表扬我说:“你昨天也有竞赛项目吧?瞧,累了一天,你也不歇着,还来义务劳动!”我随口说:“没事儿!我爱推铅球,帮您这么一扫地,我胳膊不就长劲了吗?”
说实在的,我干得蛮快活,不知不觉就到了商店关门的时候了,我还要帮那师傅做最后的清扫,他无论如何不让了,说我该回家了,不然家里大人会着急的。临告别时,他一再问我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我挺不情愿地告诉了他。出了商店以后,我为这一点后悔了半天,我溜溜达达地往家里去,心里很轻松。我觉得天边的晚霞像一团团粉红色的草莓冰激凌,而那些电线杆上伸向马路当中的新型路灯,活像一把把可以用来吃那些冰激凌的大勺子。我把跟彭老师闹纠纷的事撇在了脑后,就仿佛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直到上了楼,来到我家住的单元门口时,我才感觉出今天毕竟有些异样。我家的门没有掩实。推门进去,耳边立即传来两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妈妈抽泣的声音,一个是吴校长劝慰的声音:“要知道,13岁的确是个可怕的年龄。孩子在这一岁里生理上、心理上都发生了某种剧烈的震荡,我们一定不能简单化地去理解他们和对待他们,尤其要避免从政治上、品德上去给他们生硬的结论,而应当学习一点少年心理,准确地把握他们的心理状态,同时引导他们逐渐地认识自己和约束自己,像关心他们的生理卫生一样,帮助他们搞好心理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