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种态度,以及班上大多数同学——包括一部分女生——对我的露骨钦佩,强烈地激怒了彭老师。他气得把讲台猛地一拍冲着我怒吼起来:“罗世凯!你要干什么?究竟是你讲课,还是我讲课?”
呵,给我来硬的,我才不怕呢!我从容不迫地对他说:“反正谁讲也不兴瞎讲,讲就要讲正确……”
彭老师气得眼珠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他气急败坏地伸直胳膊指指我,又指指门,命令说:“你不愿意听我的课,就请你出去!出去!”
要在小学,我非给这招吓哭不成。可现在我才不怕。出去?出去就出去!怎么着?
我冷笑着,毫不犹豫地离开座位,在同学们众目睽睽下,晃着肩膀走出了教室,并且在一股我自己也弄不清的力量支使下,又一直走出了学校,当我稍微冷静一点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热闹的街头。
风吹着我的脸。我这才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我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挺着胸脯顺着人行道往前迈步。多数行人并不注意我,只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小伙子用一种古怪的眼光望了我一阵,还有一个显然是农村来的背着一摞丝棉的半老头儿,斜着一对老鼠眼瞥着我好几眼……我心里只是暗笑。我理也不理他们,管自朝前去。我想那些个编破电视的人这下可有得瞎编的了——我,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因为被老师轰出了课堂,流落街头,结果轻而易举地被教唆犯俘虏,从此堕落下去……自然,最后我经历了番坎坷,总算“浪子回头”,结尾是我又重新回到班上,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鼓掌欢迎,于是这时候唱起一首插曲,大概少不了还是请李谷一阿姨来唱,她用一种娇滴滴的气声演唱着:“回来吧,孩子!回来吧,孩子!你这迷路的孩子,快回到集体的怀抱……”于是镜头上是我的大特写,演我的演员因为哭不出来,导演拍那个镜头的时候就往他眼眶里点甘油……
“咳,什么呀——瞎编!真该给他们一个‘大哄子’!”我不禁笑出了声来,“我?我能因为让彭老师轰出来就变成小偷流氓吗?笑话!”
于是我刹住脚步。我决定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非常有意义的事。哼,我要让大家知道,我在这种情况下不但不会堕落,反而会出乎他们意料地充分表现出我的优秀品质。
我应当做一件什么事呢?忽然,我想到了杨老师。杨老师正在住院,我应当去看望她!我不能空着手去,我要给她带去一样她特别高兴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便对身上的口袋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搜索,结果一共找到了八毛六分钱,这都是我从妈妈给我的零花钱里节省出来的。
手里摸着八毛六分钱,我沿着大街往前走,望着每一家路过的商店。我该给杨老师买样什么东西呢?吃的?用的?……啊,花木商店!对呀,买吃的,买用的,都不如给杨老师买一盆花儿!
我便到花木商店里,给杨老师用八毛儿买了一盆翠绿的文竹。
捧着那盆文竹,我来到杨老师住的那个医院。我跟班上的同学前些时来医院看过她一次。那次她见到我非常高兴。这回看到我捧着一盆文竹来看她,一定更加高兴。不过,她会不会问我:“我怎么这时候来?这时候不是该上课吗?”我怎么办呢?撒个小谎,还是干脆实说……
可是到了医院住院部,人家跟本不让我进去。原来那天全天都不让探视病人。有什么法子呢,我只能把文竹留给了他们,让他们转交给杨老师。人家问我:“你是她家什么人?”又跟我说可以随花盆送进个条子去,我只是说:“你们就把文竹先送给她吧。”我条子也没写,就离开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