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高兴地点点头,转而两条很像她母亲的眉折了起来:“可是,花里叔会不许我妈要的。”
“我师父哪点儿不比花里子强?”
女孩紧闭着嘴,她用手小心地摸摸那块花布。
“你妈,她为什么不嫁给我师父,花里子算是什么?他心黑。”徒弟又说。
“我妈她……”女孩垂下头,支吾道,“她说不高兴你师父收养一个儿子。”
徒弟的脑顶像猛地挨了一铁锤,他转身退出屋门,两腿软软地走了。一路上,徒弟呜呜地哭着。
就在这天夜里,徒弟做出一个十分痛苦的抉择:他决定离开铁匠炉。
河姑不高兴师父收养一个孩子,徒弟知道;师父不肯娶了婆娘而撵走一个孤儿,徒弟也知道。但徒弟想好了:一定要让师父娶河姑,绝不能让给花里子,让花里子这恶鬼永远孤独!
天蒙蒙亮,徒弟就背着师父偷偷走出了铁匠炉。
屋外的那条狗恋恋地跟在徒弟身后。走到落马河岸时,那狗猛然咬住了徒弟的裤角,死死拽着不松口。徒弟眼里流出了泪,他对狗说:“知道不,我为啥走?为啥离开师父?是为了师父好,师父要娶河姑。”狗听不明白,还咬着不放。徒弟气了,喊骂着,一脚踢倒了狗,拔腿跑去。
蹚过落马河,徒弟径直朝河姑家那边跑去。他要找到河姑,告诉她,他走了,到很远的一个地方,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了,不再连累师父了。
可是,徒弟还没有跑到河姑家时,就听到身后有人追来了。是师父,他踏一辆破自行车,狗在车前面跑。
徒弟心里一阵胀热,他的腿登时软下来。
“混账!给我回去!”师父是头一回骂徒弟。
“不!”徒弟的腿猛然又像溅了水的热铁。为了不让师父捉住,他躲到一座高高的砖窑上。
师父的腿破,无力爬那样高的地方。
“儿啊——回去,回去吧。”师父忽然双膝跪地,泪水把脸上的尘土刷出两道鲜亮亮的泪迹……
五
一场大雪将落马河两岸的山野、田地裹得严严实实,世界一片白茫茫,只有落马河依然黑蓝,宛如魔术师在洁白的舞台上骤然抛出的一条长长的蓝彩绸。河流声伴着一台台马车从峡谷里走出来,那些大车上都载满沉甸甸的花岗岩石料,车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峡谷在断裂,使那些杂色的野鸽不再敢闯入河谷上空。
花岗岩石场开工了。一队队马车昼夜不闲地拉呀运呀,将一车车石料运到铁路边。拉一车有一车的钱,车夫们都拼足了力气,都把牲口逼得紧紧的,不肯放松一点儿。
徒弟重新回到了铁匠炉。有了徒弟在身边,师父感到满足,他不再去想河姑,他带徒弟一心一意地打铁,赚钱。他有一个计划,他不想让徒弟一辈子闷在铁匠炉里。
花岗岩石场开工后,上百台大马车汇集在那儿,每天都有南来北往的大车来铁匠炉挂牲口掌、修大车,铁匠炉的生意十分兴隆。
那天,师父就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徒弟,他说:“儿啊,开春时师父送你去念书,识识字儿。炉上嘛,有了钱,师父再雇个帮手。”
徒弟激动地点点头,他把风箱拉得更带劲儿,风箱“呼嘎呼嘎”响,像火车叫唤。
徒弟努力地做活儿,好让师父挣更多的钱。徒弟更盼着春天早早地来到落马河。
可是,花里子背后又在使坏水儿,他煽动好多马车夫,让他们不再去师父的炉上修车挂马掌——他给了那些马车夫一些好处。
眼睁睁地,师父的生意萧条下来。
徒弟把牙齿嚼得格格响,他在肚里发出声儿:花里子,你等着好果子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