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云山图》,先让我取走。裱好后挂在店中,卖了我送款项来。”
“没有人赏识的。”
“不见得。”
《云山图》在店中挂了好些天,无人问津。史月峰便取下来,收在家中,然后答应卖走了,如数把钱送来。
雨溪问:“有人买?”
“一个过路的读书人买走了,说了许多景仰的话哩。”
雨溪很激动。
就这样,史月峰“买”走了雨溪不少画。
八月十五中秋节快到了。
史月蜂带了瓶酒和一包熟肉,走迸雨溪家,说是来聊聊天。
雨溪的妻子揩净桌子,摆上酒盅,将熟肉切好摆在碟子里。
两个人端起酒盅。
“月峰兄,破费你了。”
“哪里,哪里,来,干!”
酒盅清脆地碰响,一口干了个底朝天,两个人相视一笑。
“雨溪君,我虽眼俗,也算是看得多。你的画,很得逸云先生的妙旨,但又显得旷达,有野趣,已经入了‘化境’,不是一般的笔墨了。”
“月蜂兄,惭愧惭愧。可惜时人不赏,令人扼腕叹息。”
“当!”两只酒盅又兀地碰响,然后仰脖一口干尽。
古城旧事(3)
“雨溪君,你看贺青剑的画如何?”
雨溪犹豫良久,用手指轻敲桌面,终于没有作声。
史月峰给两个盅子斟满酒,然后说:“你们是同行,不好讲。依我看,他的画比起他父亲来,实在是天上地下。比起你来,亦相距甚远。他所画的物件,少生气,少活力,不是天然生成。老弟,你就不同了,常到乡间田园去写生,故千姿百态,一派鲜活。然而世人看重他的画,说到底无非看重画上那行字:‘逸云之子’。世人生就一双俗眼,一副俗心肠,门户之见害人匪浅,令你我徒生悲凉。唉。”
雨溪猛地端起酒盅,一口灌下,连连叹息。
“雨溪君,古人云:人不可俗,不可不随俗。我有一言相告,不知当说不当说?”
“月峰兄,你我相交多年,尽管说无妨,屈指算来.称得上知己的也只有你了。”
史月峰清了清嗓子,又搔了搔满头白发,才朗声说道:“逸云先生在世,因有子,故不收徒。而青剑无子,与我闲淡时,曾表示有收徒以振家门的意思。”
“兄是说——让我拜他为师?”雨溪瞪圆一双眼睛问道。
“正是。正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圣人之遗教根深蒂固,君可借其门户以生己之光彩,使世上有君的珍品留存,何不屈身相就?虽说君的年纪比他大,技艺比他高,但一登龙门,便身价百倍,望君三思。”
雨溪低头沉默不语,过了一阵,酸楚地说:“兄言甚是,弟安敢不从,只是……”
“只要君应允了,一切由我安排。君不必出面,拜师的礼物我去操办,你尽可放心。但梅红纸的拜师帖君必须亲手书写,青剑只有这个要求。”
“我……同意。”
雨溪站起,对史月峰作了一揖:“弟万分感激!”
“何必客气,来,喝酒。”
第二天,史月峰兴冲冲地跑到雨溪家,说是一切办妥,贺青剑收了礼品,爽快地答应了,并安排在中秋节举行收徒典礼。酒宴没在城中最豪华的“洞庭春酒楼”,已发请帖给各方要人。
中秋节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雨溪正式成了贺青剑的徒弟,但不必到贺家去“学艺”。三时三节,以及老师与师娘的寿诞,则必须去——这些都是史月峰周旋的结果。
贺青剑对这件事也很豁达,无非让人知道“贺门艺事不绝”,堪慰九泉之下的老父而已。再说自己收了个高徒,脸上也光彩。雨溪觉得并不寒酸,面子还是有的,因而心里很实在。
古城旧事(4)
又过了几天,青剑为雨溪举办了一个个人画展,洋洋洒洒用一张大宣纸写了一篇“序”,隶书,字有拳头大一个。文中说:“雨溪为吾贺门绘事得力传人,多年来,吾对其耳提面命,深得贺派妙旨,其画故面目一新,吾喜不自禁耳。虽投贺门之日短,而师生之谊则久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