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中的画,系雨溪历年所作。青剑为其亲题款识,有的题为:“此山水云烟有先父逸云先生笔意,青剑赏后写于×年×月X日。”有的则写:“此幅为吾徒精心所作,喜而有题。”还有一些画,青剑亲自补画一石,或二鸟,或几茎花草,或点几个苔斑。
画展开办之日,来观看的人络绎不绝。许多幅画被人定下,并付定金,只等画展结束,便可取走。
有生以来,雨溪得了这样多的钱。
他给贺青剑和史月峰各送了一份厚礼。
雨溪买了一所旧房子,五间,其中一间最大最亮,便把它布置成画室。
他请贺青剑为画室题名。
贺青剑挥笔写下“试剑斋”三个大字。
来雨溪这里求画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在门外正式贴出了“润格”,中堂多少,条幅多少,斗方多少,扇面多少,对联多少,按尺寸论价。一点也不含糊。
雨溪叫儿子到水果行辞了职,带在身边学画画。现在他有名声了,可以让儿子继承衣钵了。
史月峰还是经常来访。送纸、墨、笔、砚,但有了加价——这是应该的,雨溪如今再不贫困。他从前“买”下雨溪所作的画,也陆续挂在店中卖出,自然卖得好价钱。他庆幸自己独具慧眼,才赢得这一份丰厚的报偿。
雨溪一见史月峰,就格外高兴。总要拉着他喝几盅酒,聊一阵天。喝完了酒,雨溪乘着酒兴走到大书案前,铺开宣纸,随手拎起一支笔,笑着对史月峰说:“月峰兄,我给你画一张,赠兄以存,如何?”
“溪翁,这怎么好意思,愧领,愧领!”
上了一定的年岁,且又有地位,是可以称“翁”的。
这笔拎在在雨溪手中,格外听使唤,不一会就画出一大丛艳丽的牡丹花来,并用’篆书题上“长富贵”三字,再题款为:“月峰兄枉过试剑斋,雨溪写于X年X月X日。”
一晃过了五年。
眼下,提起城中画坛祭酒,人们便异口同声说非雨溪莫属了。雨溪画艺精进,又很会做人,舍得与各方名流殷勤应酬,一时誉声载道。而贺青剑却日渐被人淡忘,门前车马冷落了许多。
古城旧事(5)
雨溪常以自已是贺青剑的徒弟为耻。贺青剑那几笔画实在太俗,怎么能当他的老师呢?那张梅红纸自书的拜师帖,是他心头之痛!
恭恭敬敬请来了史月峰,酒过三巡,雨溪便说出了自己的苦衷。
史月峰哈哈一笑,说:“这好办。你给青剑一笔钱吧,收回拜师帖。你们以师兄师弟相称——自然你是师兄,同是逸云先生的高足了。”
“青剑会同意么?”
“他如今手头拮据,绘事一日不如一日,他会同意的。你当年不也是同意当他的徒弟么?”
雨溪的脸,顿时红了一大块。
过了些日子,由雨溪出资,与青剑合办了一个“逸云先生弟子丹青联展”。
古城又是一番热闹。
京戏中的名角,都被人称之为老板。古代官方铸造的铜钱,质纯量足,名日老官板。以后,凡一个部门主宰经济命脉的人,也就被引申称做老板了。一个戏班子里的名角,可以影响到票房的收入,不是老板是什么?
庆和班的班主、当家老生高入云,出名早,功夫精湛,到了五十岁犹能粉墨登场、宝刀不老,戏单一贴出,票便卖空,还得加座。因此,老老少少都称他为大老板。
高入云是地道的谭派老生,年轻时还学过武生,在唱、念、做、打上都有绝活。他天生一条好嗓子,但不卖弄,讲究切合剧情戏理;《卖马》中的耍锏,《翠屏山》中的耍刀,《燕青打擂》中的拳法,都让人赞不绝口。他不但有艺,还有德,说话做事如谦谦君子,敢仗义执言,也肯慷慨解囊济困救难。尤其对于同行和初入道的年轻人,殷殷关爱,全力提携,颇具长者风范。
有一回,在湘潭一个帮会的龙头大爷家唱堂会。人家早就发下话来,说前来看戏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台上若出错,别怪他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