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淡淡地化了妆,随丫环走进了后院。这是一所地主的大庄院,也是陈三刀的窝主。土匪大都是没家没舍或是有家不能归的人,这里便是他们的家。他们白天藏在这深宅大院内,夜里外出打家劫舍。这个地方叫时集,距颖河镇十多里,周围村落稀少,又靠着颖河,水陆相通,是个军事要地。陈三刀为造这片防地,曾看过几部兵书。这家的主人过去也与朱集朱老昆有世仇,陈三刀杀了朱老昆之后,他收留了陈三刀。后来陈三刀拉了杆子,他便成了秘密的窝主。这家的庭院很大,一连三进深。围院一丈多高,房墙多是夹墙,能藏人能藏物。陈三刀为防万一,又在四角加修了暗碉堡,内有机枪,日夜放着哨,防备很是严密。
何翠翠见方一品真的来了,慌忙要下床迎接,方一品急步上前按住了她,说:“你身子虚,就躺下吧!”一句话,说得何翠翠心头发热,泪水溢了双眸。
方太太打量何翠翠虽然面色发白,但病若西施。她掏出香帕儿,为何翠翠擦泪水。
何翠翠这才认真地看了看举止文雅的方太太,见她不高不低,眉目如画,面颊桃红,气质不凡,心想这一定是位大家闺秀,不像自己出身寒微,自幼被人变卖出家,后来沦落青楼。想起自己的苦难身世,她又禁不住流下眼泪。为了不伤大雅,她急忙掏出手帕擦了,叹气道:“感谢太太的救命之恩!”
“哪里话。”方一品笑了笑说,“马团长为国捐躯,节垂千秋,救下他的夫人,理所应当!”
何翠翠一听方一品谈吐不俗,更是敬佩,禁不住赞叹道:“太太救命之恩,我终身难忘!”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我一见到你就有相见恨晚之感!”方一品真诚地说,“何太太有何难处,尽管说出,我一定尽力而为。”
何翠翠怅然若失地说:“我眼下一无所有,只等来人接我了。”
“谁?”
“是我夫君的那个部队,他们说两天之后派人来接我,可能今日就到了,只怕他们找不到这个地方。”何翠翠犯愁地说。
“这事好办,你不必担心。”方一品站起身说,“我马上派人去接他们来就是了。”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何翠翠直盯住方一品,急切地问道。
方一品先是怔了一下,最后笑了笑,直言不讳地说:“这是土匪窝,你别紧张,土匪也并不都是坏人。只是请你告诉我,那大盗盗走了你的什么东西?”
何翠翠一听自己入了土匪窝,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怔然好一时,心中已明白土匪为何救她到这里,不由得一阵怯怕。她定了定神,心想事情到了这一步,可算山穷水尽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见到金杰,保住那只玉镯,为保玉镯,必得先保住金杰,若想保住金杰,必得掩盖事情的真相。她望了望方一品,长叹一声,顺水推舟地说:“我本来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个老头送给夫君的玉镯,我不忍心让它入土,却被人盗走了。”
会飞的玉镯(8)
“那可是一只无价宝镯呀!”方一品听得玉镯真地落入了大盗之手,万分惋惜地说:“你不该大意,让那大盗钻了空子!”方一品说着这话,想起自己的宝扇,不由怅然。
“我只是知道好玩儿,并不知它的贵重!若知它如此精贵,我是决不敢拿命去玩的!”何翠翠故装后悔不及地叹了一口气,双目透出忧郁之光。
“你别急,我这就派人把他们接过来。”方一品说完起身要走,却被何翠翠叫住了。何翠翠说:“再不能麻烦你们,我自个儿回颍河镇就是了。”
“不!”方一品看了看何翠翠,好一时才说,“我夫君还要见见你。”
何翠翠一听这话,顿觉有入虎口之险,双目怅然,禁不住为金杰担忧起来。
五
金杰来到颍河镇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
由于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对镇里的大街小巷都熟悉。他是从河南岸来的,下了渡船,他怕人认出,便拉低了礼帽。上了码头,他先到十字街。由于镇子古老,三里长街上大多是出厦门面,开张或打烊时刻,到处是铺达子门的声响。一街两行,飘荡着银庄、店铺、饭馆、酒肆、商号、洋行等名色各样的生意幌子。生意人的叫卖声此起彼落。一个个小吃摊儿前,围着贪嘴的人,大街上人不算多,他匆匆穿过,直往镇东走去。到了雷家祠堂前,他先往镇公所门前掺了一眼,见门外放了岗哨,知道镇公所已经迁了回来。他想起几天前在此驻防的盛况,不禁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