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赶肖王,老铁回去的有点晚,集上的萝卜扎堆了。下了河坡,老远就看到大喜。大喜是卖葱,肖王今儿个葱下得快,按说他早该到家了。老铁警了心,放慢了脚步。大喜老远就叫叔,来,咱爷俩在这儿歇会儿。
大喜递给老铁一个油炸糍粑,吃吧,一上午了,肯定饿了。
老铁接过来,这糍粑肯定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旺旺还小,吃不了油炸的东西。 叔,你是我王大喜这辈子的恩人!大喜扑通一声跪下,像对他爹一样。
老铁说,大喜,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大喜不起来。叔,我知道我们家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小的一般见识。
老铁说,大喜,如今咱都是亲戚了,咋还说这话?快起来!
大喜低着头,还是不起来。叔,我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老铁心想,知道就好。
大喜说,我们弟兄几个欠你哩。
老铁低下身子,去扶大喜。要说,大喜可没啥对不起他代家的。
我有家人不容易,叔,就算你可怜我吧!大喜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老铁。
大喜那样子,引得老铁眼睛都湿了。和闵女子,是得断了。大喜,你老铁叔听着呢。你有家人不容易,可你也得记着,待人家的孩子要贴心,人家闵女子也不容易。
大喜磕了个头,叔,你放心,我记着你的话。
老铁拉起他,叔心里清楚呢。好好回去过日子吧,过去的都过去了。
离过年还有三天,代月回来了。
代月身上一点儿也不见王畈的痕迹。大冷的天,她还光着腿,穿一条棉布裙,脖子上随便披着一条毛巾。晚上老铁才知道,闺女并不是光腿,人家穿了长袜,肉色的。身上披的也不是毛巾,叫披肩。代月没有回来的时候,老铁恨恨地想过无数种惩罚她的方法。如今人回来了,跟她妈两个人手拉着手,眼泪汪汪的,惹得老铁的眼窝也湿了。死女子,倒不见老。算一算时间,老铁吓了一跳,都十年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铁说,让他也回来吧。听说三喜也回来了,肯定是不敢来。
代月埋头朝嘴里扒饭,像是十年都没吃过饱饭的样子。老婆看看他,又看看闺女,没敢接话。
代月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老铁的是几双鞋。代月让老铁穿上试试,爸的脚大,我找了几个商店才买到,还不知道合不合脚呢。代月还真洋气了,连爹都不叫大了,学城里人叫爸。不过,老铁喜欢这样的称呼。
老铁第一次穿买的鞋。鞋有点小,紧紧箍着老铁的大脚。不过,走起路来却又轻又软,像要飞起来。代月说,这是最大号的了。给你买鞋真难,我都快把深圳的商店找遍了。我专门挑运动鞋,我爸老是赶集,穿着舒适。
老铁说,商店里卖的,还能不好?就是有点磨脚。
代月说,新鞋都这样,穿几天兴许就好了。谁让你的脚那么大?
给代阳带的是小霸王学习机,可惜代阳早辍学了,用不上。代月说,没关系,还可以玩游戏。顿了顿,才意识过来,王畈还没用电呢。
代月把代阳赶回里屋摆弄他的学习机,她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大包袱。一条毛毯,城里人的玩意儿。老铁有点心疼,咱们这儿又不缺棉花,买这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毛毯抖开,最里面包着三摞新崭崭的钱。代月说,三万,你们存好。
老铁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最大的目标是万元户,眼看着就要实现了,买猪,买牛,买化肥……钱又耗下去了。现在面前一下子堆了三万块钱,老铁生怕外人看到,赶紧用毯子又卷起来,遮盖好。
代月说,咱家的房子也该翻修了,再买台电视机……
电视机?没电有啥用。老铁笑。
老婆接过话,人家“别脖儿”不照看?
老铁心疼地说,买电瓶?那得多少钱啊。
代月说,爸,电视机咱能买起,还怕买不起电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