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爱民回来的时候,媳妇的脸拉得好长,媳妇问他花了多少钱,周爱民竖起了食指,说就一张,媳妇说是你的那些狗屁朋友请你呢还是你请他们,昨天你刚请了他们,今天又请客,你有多少钱?多咋把那点钱生发完了,我看你拿啥拾掇房子。周爱民说家里来了人不请客咋成?今年我不出门,只要不出事就万事大吉,喝点酒花不了多少,明年我一出门就能挣大钱。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周爱民说着就去抱媳妇亲热,媳妇一把把他推开,去收拾碗筷,碗盏碰撞发出很大的声音,周爱民气呼呼地倒在炕上,把头塞进了被子里。
周爱民好几天没有喝酒,就闷得慌,他在巷道里找那些人,可那些人有意躲着他,不和他打照面,周爱民心里纳闷,想他没有惹着他们,他们为啥躲我。好不容易在拐角的地方碰到了一个人,问为啥不理他,这人说喝了一顿酒就遭女人骂,还不如去喝尿。周爱民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就一拍胸脯说男人们喝酒还由得了女人?就拿出钱来让这人去买酒买肉,自己打电话叫其他的弟兄们,这人推辞,周爱民唬着脸说不去买酒买肉就跟他急,这人只好去了。周爱民叫了一帮人就进了家门。
媳妇不让在西房里喝酒,周爱民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就领着一帮人到了刚盖成的北房里,就在堂屋地里摆了一张桌子,颇有些梁山聚义的味道,几个人吆五喝六地喝起来,房子没有门窗,声音就没有阻挡地飞出来,站在巷道里就能听见。今天周爱民心里有点气,划拳就不赢,就第一个醉了。其他几人要回家,可周爱民不让回,硬要他们继续喝酒,说如果他们走了,他就要用斧头砍自己,几个人以为是周爱民吓唬他们,笑笑的走了出去。周爱民走进牛圈,拿起斧头就在自己头上砍了起来,满脸蚯蚓一样地爬满了血绺子。几个同伴闻声赶紧回来,夺去了周爱民手里的斧头,叫来保健员把周爱民的头包扎了,几个人压着让他躺在炕上。周爱民嘴里还喊着要喝酒,不让他们离开,几个人说他们不走,就陪着他喝酒,周爱民这才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睡着了,几个人才离开。
第二天,周爱民醒来发现自己头裹着纱布,媳妇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收拾包袱,周爱民问媳妇怎么会事,媳妇没有出声,拎起包袱就走了。
中午,两个学生回来了,一看不见了娘,就像霜打了的花儿一样蔫了下去,周爱民问是怎么会事,他头上怎么缠着纱布,一双儿女都不理他,问得紧了,儿子说你自己砍的,周爱民这才恍恍糊糊记起了昨天的一些事情。周爱民想给他们做饭,但头疼得厉害,炒土豆、做面食饭竟没有一样会做的。两个孩子像鸟儿在树上盘旋一样,找不着窝就又飞走了,周爱民不知两个儿女去哪里,追出去问他们,两个人齐声说去找娘。
周爱民呆坐在家里,像拔掉翅膀的苍蝇一样,他有些后悔昨天的举动,但一想昨天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他的媳妇,他的媳妇要是不给他们脸色看,他的弟兄们就不会激将他,他也不会硬请他们喝酒,也就不会有昨天的事情,最少他昨天也不会醉得那么快,这也许是他在本命年里要受的一点灾殃吧,这样想着,他的心里也就释然了。但男儿无妇不成家,更何况两个儿女也跟去找母亲了,他成了孤家寡人,得把他们找回来。周爱民就去了丈人家,娘儿三个果然在丈人家里,儿子和女儿拿眼瞪着他,媳妇不跟他说话,也不理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媳妇越是不说话,周爱民心里越是发慌,就像战争爆发前的沉默一样,周爱民说了一句非常没底的话,我是来叫两个孩子去上学的,媳妇和两个孩子都没有反应,就像在沉默的空间中划过了一声哨音一样,过后还是沉默。丈人数落了周爱民几句,然后劝说女儿回去。周爱民的媳妇这才爆发出来,像机关枪扫射一样数说周爱民的不是,说你把头砍烂算啥,拿斧头把头砍下来才算本事,说得周爱民心里一阵阵发怵,找不着南北,只好说你不回去可以,但家里的那些鸡我可伺候不了。媳妇长叹了一声,说不是看在两个娃娃的脸上,我今天就跟你离婚,你信不信,说着掖起包袱,领着两个孩子往家走。周爱民跟在媳妇的后面,头不住地点着,双手合在胸前,心里不住地念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