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被捣死了?”
“火钳上连根老鼠毛都没有。我妈说,老鼠有神通,它能钻到地底下逃跑。两只死老鼠肚子滚圆的,那么大一个桃子,太便宜它们了!”
我用手摸摸肚子,觉得也是滚圆的,但杨志勇没看出来。否则,他一定会说我是老鼠变的,以这样的阴招,来弥补桃子被老鼠偷走在他心里所造成的损失。
下午,落了一场透雨。算起来有一个多月没看见雨了,原来那么多雨邀约了在天上一起落。我猜想,我们全乡学生聚在一起从天下掉下来,才差不多会有这么大的雨。我憧憬那样的场面,但我知道,那只能在想象中出现,没有谁可以上天,更没有谁会从天下掉下来。
晚上凉爽许多。大雨洗净了天空,早早地,月亮率领众多星星出来乘凉了。晚饭后,我把家里的两个竹铺搬到前坪里,我和妹妹各睡一个竹铺,爸爸、妈妈坐在椅子上分别为我们打扇,赶蚊子。往年要六月份才有成群结队的蚊子。我妈说,今年蚊子赶了个早集。
桃花煞(6)
秀英比昨晚过来早得多,后面跟着杨志勇。杨志勇躺在我的竹铺上,他的脸和我的脚在那头,我的脸和他的脚在这头。秀英则坐在妹妹躺的竹铺上,我想,如果她躺下去,一定会把妹妹压成饼干。想到这,我开心地笑了。妈妈说我,没事笑么子笑。我笑得更开心。一股笑浪借着我的身体,冲得竹铺吱呀吱呀,一副不堪折磨的样子。但它骗不过我们,这竹铺不知用了多少年,没有谁比它更结实。
天上的星星受了我的感染,也笑起来,天地间突然显得更加明亮。这时,我和杨志勇发生了争论。我说,星星都在动,它们在天上玩着自己的游戏。杨志勇说,星星根本不会动,它们是被仙人用钉子钉在天上的。我说,在动。他说,没动。争持不下。秀英冷不丁冒出一句:“有的在动,有的没动。”我和杨志勇顿时哑口无声,不知是公认秀英的答案正确,还是感到这样争起来实在毫无意义。有趣的是,这时候,我爸和我妈也不作声了。前坪里只有我妈奋力挥动蒲扇的响声。远处,几只萤火虫上蹿下跳,仿佛迷路的人打着手电筒在觅路。更远处,便是青蛙的高音合唱和蝈蝈的低声协奏,它们永不停歇的声音让夜晚变得深不可测。
杨志勇最先找到话头,他跟我爸妈谈起昨晚,老鼠偷吃他们家大桃子的事。这事让我爸妈很感兴趣,他们津津有味地听着,蒲扇扇出来的风都大些。杨志勇找不到词来形容桃子大,又用手比划,明显比他白天跟我比划的还要大,我马上用自己的手比划来纠正他。他气愤地喊道,你没看见,怎么比划得出?
我比划的是秀英昨晚给我吃的那个桃子,自然比他比画的小得多,但我觉得桃子不可能比那更大了。秀英一直不说话,我看得见她的笑。我躺着,她坐着,我的眼睛正好看到她的笑脸,在朦胧的月光下,淡淡地闪着光。她一点都不傻,比杨志勇聪明多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妹妹在竹铺上睡着了。杨志勇的妈妈在隔壁唤他回去。唤到第三遍,杨志勇懒洋洋地双手举过头顶,抻直身子,使劲把自己给吊起来。他像一只在行进中碰到障碍物的蜈蚣,直到两只脚找到不知何时滚到竹铺底下的一双破拖鞋,才吧嗒吧嗒,没入夜色和蛙鸣声中。
外面凉快,屋里仍然闷热。秀英乖乖地把自己搁在床沿上,妈妈扇过蚊子,用木夹子把帐子夹好,回房睡觉去了。我低声对秀英说,睡进来,会掉下去。她笑了笑,一动没动。我侧过身,悄悄问她,你给我吃的桃子,就是杨志勇说被老鼠吃掉的那个吧?她笑得更欢快了,但没有出声,依然一动不动。
“那桃子真好吃,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桃子,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桃子。”我自顾自说。
她忽地侧过身,和我面对面,望着我。我以为她要和我说话,却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收了,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可我还比较兴奋,忍不住再问她:“你怎么会把桃子偷出来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