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泽刚用流利的汉语低喝:“给爷爷们上酒!”老人并不看他,只摇头:“小店是茶肆,只卖茶。”高桥懒得节外生枝,点头道:“那就喝茶吧。”
高桥端着茶沉思: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这彪人马该向何处去。中泽刚希望急速回头,东退至虎渡头人海逃遁,宫田在死前则执意要带队向西,继续一往无前。
高桥的想法则比他们深远得多,东去虎渡头人海,必会陷入明军的重重埋伏中,再次向西直进则无异于自投死路。最妙的法子则是东西迂回,让明军摸不着头脑,然后以鱼死网破之势直捣温州府衙。温州孙知府的颟顸怕死之名早已远扬,必会抽调附近的大明官军收缩回护。那时候,他再带队突然向东,从明军松动的缝隙中东窜,如龙人海!
“大明朝廷上上下下都是一群废物,”高桥想到志得意满之处,将手中的茶杯在桌上左右游动着,“而我高桥,将再次名震东瀛!”
他眯起眼,屋外的太阳炫目起来,清晨如此美好,草木的气息无比清新,这时候京都的樱花该绽放了吧。想到灿烂的樱花,他就有些躁动。他很同情险些为女人丧命的中泽刚。因为高桥更加好色,他喜欢白腻的江南女子,比东瀛女子养眼……其实宫田就是给他找女人去的,在这方面宫田远远比中泽可靠,绝不会自己先尝尝鲜。
高桥不由低头摸出了那玉镯,宫田临死前,手中为何还捏着块碎裂的玉镯,难道杀死他的是女人?
玉碎?
再抬起头,高桥无意中扫见墙角倚着一对奇怪的兵刃,那是一对有些笨拙的——短戟,应该有四五十斤,绝对不适用于战阵的笨家伙,黑乎乎地杵在那里。
老人缓步走过去,吃力地提起一支戟来,用一块青布细细擦拭。
“老先生,那是……”高桥问。
老人摇头:“吓唬人的玩意,不算什么!”
“我知道,这是戟,”向来自诩见多识广的中泽发话了,“是一种礼器,在庙会时举着的,以示对神的尊敬。”
“敬神有如神在!”老人点头,擦拭得更加认真,“但你只说对了一半。这东西也不仅是礼器,逼急了,也能杀人。”
“几十斤重的武器?”中泽笑了,“当然了,可以把敌人砸死。”
老人一直低着头:“中华向来崇奉礼乐之道,可惜,武道融入礼乐之道后就会衰腐,现下中华的兵器已大多沦为了无用的礼器。”
中泽冷笑道:“老先生也通武道?”
老人瞥他一眼:“不谈这些,还是喝茶吧。新采的茶是精华,老了之后就会有苦味。”又深深一叹,“人生何尝不是如此,老了之后,才品出那丝苦来。妮子,倒茶!”帘笼一挑,走出个高挑的美女。这倒茶的女子,眉目清秀,娴静如水。看到了她,高桥立时觉出了一种渴,无论喝多少茶,看到这样的美女他都会觉得渴。
跟几个手下对望一眼,高桥竖了五指:五——这荒僻的茶肆,除了他们,只有三个客人,一个干瘦的老头,还有这个美女。这正是要动手劫人的讯号。
中泽忽然低喝:“等等!”他一把揪住了女子的手腕,那玉一般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新的伤痕。中泽嘶吼:“是你?”
高桥一震:中泽的直觉一直很准。
青云戟(2)
极有可能是宫田先看中了这女子,挣扎间他弄碎了那玉镯,玉镯划伤了女子的手腕,然后是激战,宫田重伤。临死前,宫田又抓起了地上的玉镯,这也是给同伙留下的一个讯号。
“其实是我,”老人呵呵一笑,将擦干净的一支短戟放在桌上,再拎起另一支来擦拭,淡淡地道,“那家伙,竟想玷污我孙女!”
老人根本没有瞧他们,却有一股沉厚的杀意透了过来。
女子乘机挣回了手,退到了爷爷身旁,愤愤地望着他们。老人仍在擦拭铁戟。只是杀气愈浓。窈窕的美女,干枯的老人,沉重的双戟,一幅刚柔交叠的奇妙图画。